语词札记:蝉与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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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24日09:41 青岛新闻网-青岛日报 |
耿林莽 一 蝉与禅,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宗事物,被造字者强行拉近了。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就从其同与不同处,寻找点脉络和踪迹呢? 除了语音相同,在字形上,都有一“单”。这“单”字应读作shan,才与“蝉”或“禅”的发音相谐。这“单”字,酷似蝉形,尤其繁体字的两个小“口”,活像两只眼睛。披上丝绸似的轻薄之翼,俨然就有修禅高僧身披袈裟的肃穆长者之风了。造字者或许正是从这里觅得灵感的吧。 昆虫中,蝉也算名家了。古铜器中,包括周鼎之类,都雕镂着“蝉纹”,完全以蝉形作依傍,其身价之尊不言而喻了。蝉的习性也自有不同凡俗处:冬日蛰伏地下,作“地下工作”达数年之久,才脱去那“蜕”,悄然“出山”。却又不甘于地上行,一跃而飞临高树繁枝间,开始它布道似的无休止的鸣唱,成为炎炎夏日中一道音响的“高声部”。天越热,人越烦躁,它的呼叫声越是不依不饶。是为酷暑骄阳鸣鼓助威,还是替不堪蒸烤的树木和人发出抗议呢?颇难论证。谁能为“知了知了”之音作出权威的诠释?就其声嘶力竭,就其不厌其烦,就其千篇一律,就其反复不断“重播”的频率看,说它与市场经济时代的媒体广告有几分神似,倒也恰切。 荀子说:“饮而不食者蝉也”。这便有点与众不同了。一说它饮的是树之汁,一说它饮的是叶上露,总而言之,“不食人间烟火”,便有点修禅者高风亮节的意思了。李商隐咏蝉诗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也是寄予了一点清高的意韵,将它“雅洁”化了,这便向“禅”又推近了一步。 二 “蝉”是一只虫,“禅”则是宗教性沉思默想的修炼方式,精神超越的文化语境。蝉是具象的,禅是抽象的,虽仅一偏旁之差,境界却大相径庭。 佛教东渐之后,便有了“禅宗”的发展。“禅”是佛教中国化的产物,它与儒道思想,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血缘联系是很明显的。“禅”在中国,早已越出佛学宗教的范围,在哲学文学艺术和广泛的思想文化领域,以至社会生活中都产生了深远影响。禅是一种修炼方式,属于思想活动的范围。坐禅不过是形式,沉思才是它的实质。 深山古寺,光线幽暗的佛堂里,一灯荧荧,炉香冉冉,一位身披黑袈裟的高僧端坐蒲团之上,闭目凝神,排除尘世干扰,完全沉浸到安宁圣洁的静思中去了,这便是“入定”,进入“禅境”了。这时,如果恰在酷暑盛夏,禅堂内一无风扇,二无空调,高僧却镇定自若,身无汗渍。“心静自然凉”,胸中了无一尘,便如怀抱琼冰般清幽了。 这时候,庭院树丛间,众蝉的合唱正掀起高潮,鼓噪得连树叶子也流出了汗。蝉与禅,一场动与静的较量,正在寺院展开。 “知了知了”,蝉的喧嚣愈演愈烈,进入禅思的高僧,却置若罔闻。排除杂念的专一,超脱凡俗的本真,倾心凝神的思考,便常有千虑一得的领悟,拈花一笑的了然,只是从不逢人去作喋喋不休的“广告”罢了。禅的深沉和蝉的浅薄,形成的鲜明对比,对我们或将有些启发吧。 三 禅堂修行,属于宗教皈依,而今的寺院中,还有几许德行高洁、潜心于此者呢,不甚了然。不过,对这种摆脱纷扰、超越喧嚣、进入沉思的方式,我倒是颇为心仪的。据说,禅宗始祖菩提达摩,在“折苇渡江”之后,到了河南,在少林寺“面壁九年”,所思所悟,大有可观,均属于佛门真经之列了。作为凡人的禅思,我想内容自会有所不同。周恩来有一首诗写到“面壁”: 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他是在“十年面壁”的苦思冥想寻求救国济民的良策后下决心东渡日本寻求革命真理的,“面壁沉思”的目的在于“图破壁”,有所突破,有所创新,可见,坐禅、面壁之类不过是一种形式,取得顿悟才是目的。佛家悟禅理,革命家求得道,学问家苦钻研,道路相似,目标各异。 我曾写过一章《禅思》:禅是孤独之巢中的隐者,思想的井喷,近处的远。 在一个喧嚣浮躁、急功近利的风尚中,到处有夸夸其谈,“知了知了”之声不绝于耳。吹牛不脸红,撒谎不害羞者颇不乏其人,或许,提倡多一点面壁沉思,静下心来思考问题,或干一点默默无闻的实事这样的“禅者”,少一些几个站在高枝上喋喋不休地吹嘘自己的绝代佳“蝉”,于社会也是一件幸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