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对门住着一对年逾古稀的老头老太太。看得出他们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虽然年事已高，儿女又都不在身边，但是他们活得非常积极健康。老头子很喜欢抚花弄草，他们家的院子里大大小小的花盆堆满了各个角落。鲜艳的色彩和清香的气息叫人赏心悦目。

　　每天早上六点钟左右他们就会起床，一起步行几分钟，穿过街心广场，在环城公园的草坪上打拳练剑，有很多附近离退休的老人也在，这是他们的聚会。晨练完毕，他们顺路在家门口的店铺里买两份豆浆和油条拎着回家，每一次好像都没有变过花样。有一天我和老太太聊天，问起她这个问题。她说人老了，许多习惯已经几十年了，改不了啦！

　　冬天，午后的阳光是温暖的。老头老太太便各自坐在院子里的摇椅里，一边摇晃着金色阳光，一边说着永远说不完的话。

　　老太太的老伴是个清爽健朗的老头，整天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仿佛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是冰心老人说的生命从八十岁开始的样子。可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在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被诊断患了癌症。从那以后，我再没有看见过他们一起晨练，每天他们家的院门也都关得紧紧的。有一天，老太太告诉我，她那老伴很固执，虽然同意治疗，但就是不愿意住院。我想他是要把自己最后的一段路程留在家里，留在老伴身边。老太太整天一个人忙进忙出，跑医院、上菜场、煲汤熬药炖补品，人瘦了一圈，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安定。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的丈夫。可是让她不能原谅的是丈夫竟选择了自杀。他在一个晚上看着她睡着之后吞下了大量的安眠药。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没有救活。

　　我很担心老太太一个人会活不下去，我去看望她的时候，她一身缟素，头上插着白花，眼神呆滞地坐在角落里，泪水也许已经流干，布满皱纹的眼角是干涸的。

　　她的儿女搬过来陪她住了，我放心了一些。我走过她家门前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向里张望。以前经常会看见老头浇花的身影，可是现在没有了。她家的院门是开着的，能看见满院的花花草草依旧欣欣向荣地生长、开放。这些花草都是老头生前喜爱的，我知道这是老太太用心照料的结果。

　　可是后来老太太不养花了。我记起林夕的一首歌：“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人忍心责怪。”老太太是一只单薄的蝴蝶，沧海的碧蓝平静曾经温柔地拥她入怀，可是狂涛巨浪卷来的时候几乎把她吞没。她收起花盆的同时也把对丈夫的怀念更深地埋藏到了心里。

　　她又活过来了，在剧烈的阵痛后蜕变了自己———蝴蝶终于飞过了沧海。她还拥有着甜蜜的回忆，可是并不想沉溺。她依然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安详地躺在摇椅里来回摇啊摇。她微笑着闭上眼睛，平静地走过生命的自然流程。天上人间她都能和他相遇，她知道他还在等着她。可是在还没有到相聚的时候，她一个人将继续生活下去。胡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