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从我身后的方向普照北京城，把雾气和尘埃一扫而空……西山和燕山从西和北两个方向包围着北京，远远的整整齐齐的青黛色，为这座城市提供了某种依托。

　　以前我只知道地平线，直到“9·11”之后才知道天际线这个词，同时知道的还有地标。他们说，世贸双塔曾经是纽约的地标。他们还说，世贸双塔的倒掉改变了纽约的天际线。

　　由此，按照我作为一个普通阅读者的理解，所谓天际线就是城市高大建筑群与天空接触的线条。最典型的是从九龙眺望香港岛的效果，中环中银之类。不过若从半山往下看，又是另外的观感，不知道那还叫不叫天际线。

　　后来才知道，天际线并非城市建筑群的专利，举凡高出地平线、与天空发生线条关系的事物，都可以用天际线来形容。比如，青藏高原上的连绵雪山，有作者津津乐道地描述它们构成了一种怎样的天际线。大概那些比较大的东西，只要数量比较多，都是有资格重绘天际线的。相反，一棵树或者一间房子，只能称为地平线上的景致。我想一片树林也不行，因为它们不够高而且彼此差别不大，远远望去可以混同于地平线。

　　最近一期《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刊登一篇文章，讲的是用电脑特技复原老北京城门，其中有一幅中轴线想象图，效果比较震撼。当然，它描绘的是王朝时期或者民国初年，高大的前门、故宫、景山一字向后甩开，两边是无数低矮的四合院。那种天际线的效果令人神往，你可以想象，而我的文字无法描述。

　　每天早晨开车从东边进城上班，我总是盼望好天气。运气好的时候，朝阳从我身后的方向普照北京城，把雾气和尘埃一扫而空。高速公路仿佛把车子送进城市巨大的胃口里，而我在最后杀进塞车大阵之前，总要尽情地欣赏一番北京的天际线。西山和燕山从西和北两个方向包围着北京，远远的整整齐齐的青黛色，为这座城市提供了某种依托。它是决心和勇气的体现，当威胁来自北方时，王朝统治者表示要站在抗敌战斗的第一线。北京可能是全世界历史上最大的要塞。

　　由于西山和燕山的存在，北京实际上拥有两道天际线。远的是山，近的则是城里的建筑群。

　　国贸是我每天的必经之路，那里被称为CBD（中央商贸区），也是北京高楼大厦最集中的地方，据说已经构成了北京新的天际线。从高速公路进城，我会细细品味两道天际线的视觉关系。还远的时候，国贸楼群淹没在远山的背景中；往前开一段，渐渐有几座高楼刺破青山的轮廓，这时候我内心有一种遗憾，感觉某种完美遭到了破坏；再开近，楼群开始有一种扑面逼近的效果，几乎瞬间把远山切割成几段；最后，远山被楼群彻底遮蔽，升起滚滚红尘。这时候我需要调整心情，准备迎接例行的塞车典礼。

　　我曾经站在京城南边的高层居民楼上眺望国贸一带，得出的结论是，它们构成的京城天际线如此丑陋。似乎它们还不够高，却如此密集，仿佛一群举重运动员要把北京东半部踩塌掉。相比较，北京其他方向上虽然也有高楼，但一是不够密集，二是高度更欠，显得有失均衡。故宫在中间，王朝时期的天际线，现在就是一个锅底。如果将来城北的奥运村建起来，与国贸楼群达成某种非对称的均衡感，可能效果会好得多。

　　故宫有很多年没去了。记得童年登上故宫太和殿前的大平台，站在上面眺望西山，那样的美感真是难以忘怀。关键在于，环顾京城四周，当时还很少有超过故宫高度的建筑物。当年皇帝的观感，想来也不过如此。

　　早在知道天际线这个词之前，每到一个城市我都有个习惯，就是从高楼上观赏当地的主要建筑，看单个的高度，也看它们彼此之间的配合。也许这就是寻找天际线的想法，只是我当时没意识到。重庆、上海、深圳这种地方高大楼群比较集中，视觉效果要好一些。其他省会城市包括天津，给人的感觉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布不成阵———那样的天际线是相当丑陋的。

　　人工制造一条漂亮的天际线，我想那是一种非常奢侈的想法吧。拿我居住的北京来说，有几年市里要求所有高层建筑上面都必须加盖一个大圆顶或者戴顶绿帽子，按我朋友的话说，这样的天际线很容易让人想起某种原始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