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里的蓑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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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01日07:12 湖南在线-三湘都市报 |
刘可亮 源外疾苦多,洞中梦觉迟。此境接踵日,秦人穿菊时。 由一篇文章构建人文山水,这在神州大地不乏例子。然而,最著名、最典型的莫过于湖南的岳阳楼和桃花源了。这次我们报社成员去赶桃花节,笔者不由又写下小诗一首,为这种文化与自然的互生互化现象而大发感慨了。 早上的出发地是常德市的华南厂,一个有“森林公园”之称的厂子。这名儿以及清晨车窗外那黝然深邃的林子,使我们的耳畔传来了隐隐的虎啸。这里的山,古时叫高吾山。其实,《桃花源记》的原型,应该是这里,而不是百里之外我们要去的地方! 世人大都知道,《桃花源记》行世后,人们便于武陵沅水诸溪追寻那神秘之所,终至认定:今桃源水溪近旁的桃花山一带(此处颇似渊明笔下的景况)即桃花源。经历代加以建筑,遂成名胜。“此境何人辟?渊明记一篇”,这是今古的共识。然而,当年向太守报告(实为虚构)的“武陵渔人”所言的秦人居住的处所,却确乎是在这山后的鹿山当中。当地的方志先后有近十次关于这则传说的记载: 鹿山,府西三十里,在高吾山后。山有鹿穴。宋元嘉初,武陵溪蛮人射鹿,逐入一石穴。穴才容人入。见有梯,因上。豁然开朗,桑果霭然,行人翱翔,不似凡境。乃桃树记之。其后寻之,不知其处。 显然,这传说与陶渊明所记,在内容形式和主干情节上有着多么惊人的相似! 不过,无论如何,名文所造之景,终究落到了现在这个游人如织的地方。下车后,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副很造心境的对联: 红树青山夕阳古道; 桃花流水福地洞天。 伙伴们忙不迭地在进门那处密密的桃花林中发挥着数码相机和摄像机的功能。我的心魂,则一度在一种晋时的文气蔚蔚的氛围中晃悠,直到遇见方竹。 瞧见游人均在那丛竹竿上捏摸着,便也过去试试。这看似圆的竹子,真的有很明显的四个面,是四方的。不由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在《韶乐》中写过的话:“南寻的女人,目光涉水而觅。可路途遥遥如何才能走出琴音的击伤?一串潮潮的音符溅向竹林深处,竹竿上泪痕斑斑,再不消褪。” 一串斑斑泪,也在触摸之际,化进了我多情的脉管。 稍上,一位漂亮的导游小姐正把石壁上的回文诗读得天花乱坠,让游人觉得神秘而又糊涂。其实,但凡在文化酽酽地发过酵的地方,探求、了解得越多,神秘而糊涂的感觉就越明显。 桃花源与岳阳楼还有一个共同点是为人所不熟悉的。那就是两位写下名文的作者都没有亲临过实地。在他们动笔之前,这里的人文已发酵得很厉害。可以说,他们是在相隔千里之外的另一处精神寓所,闻到了一丝醉人的文化之香,才意兴勃发,成就千古名文的。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陶渊明心境最典型的写照,也是对老庄哲学最生动最诗意的解释。陶渊明写《桃花源记》时已是晚年,其时,他的“采菊”情绪已开始皴染着社会民众的心态。自从他的笔指挥着武陵渔人穿过秦人洞,打开“入世”与“出世”之间的那道门,悠悠南山风便夹带着清菊之香,鼓洞而入,漫过夹岸的桃花、袅袅的炊烟,轻轻拂动着秦人的衣摆,定格为一种恒久的动人的风致。在清新沁人的菊香里呼吸,在悠然雅致的菊意里生存,这种农耕文明下的最高生存境界,一千六百年来,曾使多少人心甘情愿被牵引啊。 我想,那个叫刘子骥的南阳人,对人生应该是有很深体悟的,在虚名颇多的当时,可算个名副其实的高士。我显然比他幸运。在一小小的飞瀑后,我已望见入秦人村的洞口。人们正排着队,在逐个渐别红尘。 山水间的石穴土洞,永远是神话传说的源头。我将俯首而虔诚,摆出和王昌龄、李白、刘禹锡相呼应的姿势,活进一个神话,一个传说里。在这种意义上,这洞是一段时光隧道。 人挤着人,跌跌撞撞,我感觉是被东篱的菊风飘飘地吹进去的。 首先看到的是几树疏落的桃花,开成晋时的模样,令人不由四顾,搜寻着当年的人面。目光稍抬,便见犁铧和牛哞,沉醉在依旧的水声里。这已很令人心醉,令人怀旧。 很快就进入了十里竹廊。全竹结构的长廊,古意盎然。不知这里头是否有方竹。虚怀若谷的竹,没有树的材质,但它们常常支撑着我们的生活,和无风无雨的一方晴空。整齐的廊竹,令人想到最豪华的洞箫。山风拂来,浓浓的雅意浩荡而绵远。 村里最丰盈的风味,便在竹廊尽处。喝一碗擂茶,拿杵体验一下擂的感觉,人们便搂住了一缕岁月深处的幽幽沉香。 随后,又见到了水车、纺车,以及许多早年乡下还有的东西,只是不见蓑衣。其实,这秦人村便是东方民俗里一件穿旧的蓑衣,披拂在我们诗意的感觉之上。一枚古老的琥珀,水晶一样透明,浓缩着千年芳香的情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