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呼唤 --本报记者发自可可西里的报道

　　在可可西里这片被称为“生命的禁区”，又被视为“神域”的土地上，从为了保护她那脆弱到不堪继续遭受侵害的生存环境而献身雪域的第一位志愿者，到今天著名的哥伦比亚公司高层负责人葛陆明的不幸遇难，不知有多少人为这些英勇者洒下了敬仰和惋惜的热泪，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仍在揪心于这片不堪凌弱的土地而发出他们心底间的呼唤———可可西里，我们何时不再为你垂泪！

　　近日，本报记者赴青海采访完成《可可西里》剧组车祸事件后，深入可可西里，写下了这些沉重的文字。

　　美丽的少女在我国青海省西部的青藏高原腹地有一块面积达8．3万平方公里，被称作“可可西里”的土地，这里平均海拔在5000米左右，最低气温可达零下40摄氏度，长年积雪不化，空气稀薄，气压偏低。正因为这里海拔高，气候异常严寒恶劣，因此可可西里也被人们称为“生命的禁区”。

　　这块排名世界第三、中国最大的“无人区”，也是中国动物资源比较丰富的地区之一，拥有的野生动物多达230多种，其中主要生存着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驴、雪豹、藏原羚等世界珍稀野生动物，属国家重点保护的一、二类野生动物就有20余种，因此这里也素有高原“动物天堂”的美称，再加上数以百计的珍稀植物物种，可可西里被誉为“世界第三级”珍稀野生动植物基因库。

　　多少年来，由于这里地势高峻，常年积雪不化，生存环境险恶，因此，人类的足迹也很少到达，可可西里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我国境内最后一块原始状态保留最完好的自然之地，生存在其脚下的人们将这片神奇的土地形象地比作“少女”，可可西里蒙语的含义就是“美丽的少女”。然而，现在的可可西里不再是美丽的少女，她正在饱受人类欲望的蹂躏，已变成了野生动物的屠宰场。

　　也正因为这样，为了保护“少女”的“圣洁”和不受侵犯，有多少人与盗猎者展开了较量并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也正因为这样，为了引起全人类对这片土地的关爱和保护，作为《可可西里》投资方负责人的葛陆明先生魂归异国！

　　罪恶的枪声藏羚羊是世界一类濒危动物，其奔跑时速可达每小时80公里。一只藏羚羊每年大概产125至150克羊绒，每当换毛季节，当地人历尽艰辛把脱落下来的羚羊绒收集起来，编织成华贵而美丽的披肩“沙图什”、围巾。一条用300克至400克藏羚羊羊绒织成的围巾在欧洲可卖数万美元，高额利润诱惑刺激着铤而走险的人，境内外犯罪分子相互勾结，开始了他们的罪恶行动。

　　从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藏羚羊生存的乐园开始受到严重的威胁。

　　进入80年代中期，用藏羚羊的绒毛制成的物品成为国际市场十分走俏的珍品，在经济利益驱使下，具有较高的经济价值和科研价值的藏羚羊便成了不法分子大肆捕猎的对象。随后，一大批全副武装的犯罪分子闻风而动，将觊觎的目光频频抛向可可西里，他们带着枪支弹药，驾着汽车纷沓而至，涌入藏羚羊的栖息地，开始了大肆屠杀，致使野生藏羚羊的数量急剧下降，在仅仅不到20年的时间里，藏羚羊的数量由原先的几十万只锐减到现在的2万只左右，据初步统计，仅在1990年到1998年的8年时间里，每年就有2万只左右的藏羚羊倒在了盗猎者的枪口下。有时，盗猎分子所到之处，倒在他们枪下的不仅仅是藏羚羊的个体，而是200、300的母子群，一大批正在孕期的藏羚羊被枪杀后，盗猎者往往刨膛取皮吃肉后，将孕崽遗弃在冰天雪地，使藏羚羊的繁衍从这里断代。不屈的冰雕

　　作为濒临灭绝的世界一类濒危珍稀动物，藏羚羊的保护首先是从民间开始的，并且是由于一位被人们尊称为高原上“不屈的冰雕”、名叫索南达杰的人被盗猎分子枪杀后，藏羚羊的保护才引起了国家的重视。

　　杰桑·索南达杰，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治多县索加乡人，生于1954年，1974年毕业于青海民族学院，毕业后要求返回治多县工作。

　　面对犯罪分子日益猖獗的盗猎活动，索南达杰愤怒了，在他的一再倡导和强烈要求下，1993年7月，治多县成立了西部工作委员会，索南达杰任书记，专门负责可可西里自然资源的保护，同时，他本人自发组织了一个名叫“西部野牦牛队”的民间组织，专门保护藏羚羊的生存。从他上任书记到牺牲的540多天中，他12次带领自己的队员深入可可西里，每次都有大批的盗猎分子被抓获。

　　第十二次，也就是1994年1月18日，40岁的索南达杰和4名队员在可可西里抓获了20名盗猎分子，缴获了7辆汽车和1600多张藏羚羊皮，当他们押解着盗猎者返回，途经太阳湖畔时，20名盗猎者趁着天黑突然反戈，20支枪口一起对准索南达杰进行疯狂扫射，索南达杰在拼杀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1994年2月12日，索南达杰的葬礼在治多县贡萨寺如期举行，数千百姓跪伏在火葬台周围，默默祈祷。

　　这一年过年时，治多县的人们没有请客、喝酒，也没有了欢快的歌声和舞蹈，他们用沉默来表达对逝者的敬仰和追悼。随后，一座高约20米，由民间自愿出钱建造的杰桑·索南达杰烈士纪念碑矗立在可可西里，成了青藏高原上珍稀动物的保?ど瘛?志愿者的心愿索南达杰死后，他的妹夫扎巴多杰自愿辞去公职，毅然担任了“野牦牛队”队长，为完成兄长未完成的事业毅然走进了可可西里。他招募了十几名志愿者，进行军事化训练，这支像野牦牛一样英勇无畏的队伍，成了青藏高原赫赫有名的保护神。从1995年9月9日至1998年9月6日，一共破获58起盗猎案件，抓获盗猎者250名，缴获各种枪支60支，缴获各种车辆57辆，缴获藏羚羊皮3307张。

　　他们的行动当然触动了盗猎者的利益，扎巴多杰也成了犯罪分子猎杀的对象，3年时间里，他搬家近10次，即使这样，他最终仍然没有逃脱犯罪分子的枪口，1998年11月8日晚9时许，扎巴多杰被枪杀。

　　两位志愿保护者的倒下，引起了民间和政府的高度关注，随后，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成立了，诸如“索南达杰”、“绿色江河”、“不冻泉”、“楚玛尔”、“五道梁”和“二道沟”官方或民间自然保护站也相继建立了，17个林业派出所也在可可西里的各个要道关口设立了，一批批志愿者抱着宁可为可可西里献身的决心从全国各地也来到了这里。据统计，从1990年以来，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公安机关抓获偷猎分子3000人，缴获藏羚羊皮17000多张，羊绒1000多公斤，同时还缴获大量枪支、弹药及各种交通工具。

　　盗猎者的猖獗势头终于得到了有效的遏制，惊魂未定的藏羚羊也渐渐地放慢了奔突的脚步，人们从这里看到了可可西里新的希望。致命的时尚野生动物的乐园变成了盗猎者梦想暴富的乐园，在成群结队的盗猎者的枪口下，珍稀野生动物藏羚羊血溅荒原，血迹斑斑的藏羚羊皮、藏羚羊绒充斥黑市，而充满虚荣和肮脏的“沙图什”却在号称文明社会的欧美上层场合频频亮相。

　　用藏羚羊脖子下面和腹部的绒毛制成的披肩已成为西方上层妇女们所钟爱的饰物，披上藏羚羊绒披肩，在欧洲更是已经成为一种地位的象征。那么，藏羚羊绒制品到底有什么特点呢？

　　藏羚羊绒制品本身除了柔软、轻便、保暖性能好、美观、漂亮之外，体积特别小，一块很大的披肩，可以轻松地从戒指环中穿过去，在西方被人们称为“戒指披肩”，正是由于其如此珍贵，于是就成了这些人追求的对象。另外一点就是“暴利”，在我国西部地区1公斤藏羚羊绒被境外不法分子收购时是600至1000元人民币，走私出境时就上升到1000至2000美元，除了披肩、围巾外，有些极品更是被卖到了数十万美金的天价。

　　因此，想要从根本上解决疯狂盗猎藏羚羊的活动，就必须在国际市场上消除藏羚羊制品这种罪恶的贸易。《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中也早已明确地把藏羚羊列为濒危的物种了，国际社会、特别是销售藏羚羊制品的这些国家更应该认真地去履行公约中的约定，如果藏羚羊绒制品交易仍在国际市场任意泛滥的话，我们打击盗猎的行动再坚决，力度再大，恐怕也无法从根本上禁止盗猎藏羚羊的活动，这也是有志之士的共同认识。

　　英首相的回信基于此，1998年10月6日，一个叫“自然之友”的中国民间环保组织的会长梁从诫先生在英国首相布莱尔访华期间，给这位首相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请求他与大家一起关注濒危动物。信中写道：……我请求您，运用您个人在国内和在你们的欧洲同伴中的影响，使公众更好地了解藏羚羊悲惨的处境，并和我们一道，来防止这种珍稀动物因‘致命的时尚’而被灭绝。我真诚地希望，在这场藏羚羊绒贸易的国际努力中，英国能够站在前列。

　　10月7日，这位民间组织的会长就收到了布莱尔首相签名的回信：关于你对非法猎杀藏羚羊的厌恶和你对这一物种前景的忧虑，我深怀同感。我一定会把你的要求转告给联合王国和欧洲联盟的环境主管当局。我希望将有可能终止这种非法贸易。

　　之后，近70岁高龄的梁从诫先生走入可可西里，并为保护可可西里致信国务院副总理；再接着，更多的人加入到了保护可可西里的志愿者行列……

　　无声的哭泣对可可西里的保护行动，除了人力之外，更需要大量的资金作为其后盾，包括电影导演在内的一些有志之士更是看到了人力和资金之外的东西，他们希望可可西里的保护变成人类共同的心愿，因此一个大胆的设想在著名导演陆川先生的心中产生并付诸行动。据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才嘎局长向记者介绍，为了取得第一手资料，陆川先生先后7次进入可可西里体验生活，并多次与巡山人员一起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号称“生命禁区”的无人区，采集有关可可西里的真实情况。正因为他有了这些非常的经历和翔实的第一手资料，名为《可可西里》（原名《巡山》）的剧本也随之产生。也正是这个非常的题材，感染了哥伦比亚公司的高层负责人，他们决定投巨资与陆川导演共同完成这一人类的共同夙愿。正在拍摄的《可可西里》正是一部反映可可西里保护藏羚羊行动及其生存环境的大型故事片，陆川、何平等人真可谓用心良苦。

　　2003年10月24日，这是一个人们值得永远铭记的日子，一位带着全人类共同心愿的外国人，在自己的美好梦想就要变成现实的时候，却将自己年仅32岁的年轻生命献给了可可西里这片充满神奇和许多遗憾的土地，他就是著名的哥伦比亚公司的高层负责人葛陆明先生。我们相信在更多的意义上，他不是为自己而来，也不是为哪个组织而来，他是为着实现一个梦想——一个全人类的共同梦想而来。如今，葛陆明先生壮志未酬身先死，当我们面对这位魂归异国他乡的外籍男子时，除了在寒风中无尽地哭泣外，我们是否也应该唤起内心里更多的良知和作为呢？本报记者宋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