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岁的大男人还向80岁的老母伸手，他受不了自己的窝囊——逼上“梁山”

　　今年49岁的陈水清，幼时因患小儿麻痹症落下左腿残疾。1996年，他从武汉某家具厂下岗后失业，妻子无职业，一家三口衣食堪忧。为了生计，他在青山养过猪，在大街上摆过地摊……这些年扳来扳去，仍没有摆脱困境，还时常找他80岁的老母伸手求援。每当想到这些，他就怨恨自己不成器。

　　去年，他发现有些农村人靠捡破烂发家致富，他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我们这些下岗失业的城里人就不能干这一行呢？于是，他发动另外几名下岗职工，一起干起了收废品的行当。

　　刚开始缺乏资金，没有门面和仓库，几个人就白天收购晚上卖；没有运输工具，他们就手提肩扛。为了寻找废品来源，他们从早到晚东奔西走，到企业、机关、医院和居民区联系客户。有时揽到一笔生意，无论楼层多高，几个40多岁的人都不辞劳苦地将废品一捆一捆扛下楼。苦干到今年初，陈水清带着妻子和其他6名下岗人员，终于创下了自己的一方天地——江汉区曙光金地废品回收站，这群下岗失业人员总算有了一定收入，再也不为生计发愁了。

　　这群“破烂王”中，有原长航和港务局的职工，还有一名大专毕业生——自我“洗脑”

　　日前，在江汉区工会的一间办公室里，陈水清一见到记者，就拿出一摞证件摆在桌子上：“我为么事要做破烂王？您家看，这就是我的压力！”记者定睛一看，原来，这些都是陈水清的个人证件：残疾证、低保证、再就业优惠证，包括夫妻俩的失业证。“每天揣着这些证件，我只会觉得自己没用。因此，为了做一个自强自立的人，我什么都愿意干！”

　　陈水清刚做拾荒者时，亲朋好友都嘲笑着劝他：“水清，你是个城里人，么事不好做，偏去做捡破烂这种下贱事，你不觉得丢丑吗？”陈水清涨红着脸回答：“么事叫丑？凭劳动挣钱，不偷不抢，有什么丑？”为此，他告诫回收站所有人员：想跟着我干就不要怕丑。

　　陈水清向记者介绍，在自愿跟着他当“破烂王”的一群人中，有原长航和港务局的职工。有一名姓李的“破烂王”，在原单位还是业务部主任，又是党员、大专毕业生，要文化有文化，要资历有资历。

　　“失业几年，我有一种很深的感受。”一脸沧桑的陈水清感慨地对记者说，“其实，每个下岗职工不是没有出路，也不是周围没有岗位，而是城里人总觉得自己比农村人有优越感。不信您家看，眼下在城里当清洁工的、在搬家公司干活的、在建筑工地做房子的，多半是农民。为么事？就是因为城里人抹不开城里人这张面子。为了生存，我们为么事就不能实在一点？从业不分高低贵贱，就是社会分工不同。人活着，是顾面子要紧，还是顾肚子要紧呢！所以，要想再就业，洗脑壳变观念最重要。”

　　那人将我们赶出来，一脸鄙视。我们都是40多岁的人了，也有自尊啊——执着前行

　　陈水清告诉记者：城里人出来“捡荒货”，必须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们到一些单位收废品时，每天见到的大多是冷脸和白脸。“金地回收站”目前的客户范围，仅是一些企业事业单位，回收物品为废旧报刊、杂志、纸箱、塑料等。陈水清和他的拾荒队员们则本着“收废一方，环保一片”的宗旨，废品收到哪，就把清洁卫生做到哪，而且绝不大声喧哗，唯恐影响公务人员和医务人员工作。“就是这样，我们还是经常遇到不公正的待遇。”

　　陈水清说：“有一次，我和同事一起到某机关去收旧报纸，第一次去时，就遭到一位办公室人员的大声呵斥：干什么的，走走走！不等开口就被轰出来了。第二次我俩又去，他还是粗声厉气。我向他解释，我们是正规回收站来联系收废品的，并拿出执照给他看。他不屑地说：看不看都是收破烂的，哪有城里人收破烂的？快走快走！说话时，一脸的鄙视。被赶出门后，我们两个40多岁的男人都没吱声，但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也有自尊啊！”

　　“当然，我们也遇到过不少好人，包括一些政府部门的领导，比如，市劳保局的徐副局长对我们自闯市场很支持。他鼓励我们说：你们要学一点浙江人的精神，有一分钱就当老板，而不去打一分钱的工。有什么事找我，我全力支持你们！还有我儿子的学校惠康里小学，不仅全免了孩子的学杂费，校长还在全校教师大会上宣布：我们扶持的就是这样一种坚韧不拔的人，今后，学校所有的废品统统给他们！听了这些话语，叫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有这些善良的人撑腰，我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如今，尽管陈水清的“拾荒”事业还处于起步阶段，每个员工每月仅能赚到300元左右，但他们毕竟战胜了自己，迈出了最艰难、最关键的一步。

　　按照陈水清的构想，下一步，他打算聚集更多的下岗人员以壮大自己的实力，还准备创办一个废品加工厂，为净化社会环境做一点实事。

　　（文／记者 欧阳林　通讯员 刘勇）时评：尊重你但不同情你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走进一种思维定式，比如看到陈水清的事迹时，我们就会说：劳动不分贵贱，下岗工人转换思想最重要……诸如此类。

　　我们的社会中出现下岗失业工人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当陈水清一帮人去做“破烂王”，还是会招到不少“城里人”的取笑和歧视？为什么我们喊“转换观念”这么多年了还是有很多人的观念转换不过来？

　　光喊口号是没有用的，关键在制度，在于一种彻底抹平城乡鸿沟的身份认证制度。已经证实的消息称，从明年1月1日起，我省将逐步取消城乡户口的差别，统一称为湖北省居民户口。这项举措，无疑将把城乡二元结构形成的“城里人”观念冲淡，以至无形，让城里人乡里人共享平等的国民待遇。

　　当然，这有一个过程，而且这个过程不会太短，但它绝对比让下岗职工自我“转换观念”要实际得多。

　　我承认，尽管我同情民工，但碰到衣着俭朴头发蓬松的民工的时候，我会绕道而行，有时候我还会捂着我的鼻子，避开一些难闻的气味，甚至在雇用一些“扁担”搬东西时，还会偶尔因为不满意他们的行动而冲着他们抱怨和吼叫。所以，在身份问题解决之后，还有可能出现关乎财产、地位和形象方面的歧视。从这一点上来说，转变观念并不是太大的问题，还需要社会财富的不断积累和社会文明的不断提高。

　　好像又陷入空洞的论证了，而且走题——陈水清并不是民工，是个城里人。

　　也不碍事。既然说的是平等，那我最后想说的是：陈水清，我尊重你，但不同情你，因为同情本身就是一种不平等。希望你早日发财致富，之后，依然心态平和，笑看人生。

　　（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