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饭后，叶秋荻意外地接到了凉秋的电话：

　　“是白荻吗，我是凉秋！你到望江茶楼‘听雨轩’包间来吧。”

　　半小时后，叶秋荻赶到了莲江河畔的望江茶楼。

　　听雨轩十分雅致，只是里面坐着的那个男人，显得有些不协调。他趿双塑料拖鞋，T恤皱巴巴的。黝黑的脸，鼻梁上却架一副小巧的金丝眼镜。

　　叶秋荻要了一杯菊花茶，小口小口地吸着。

　　凉秋舔了舔嘴唇说，“我想和你聊聊你最近所热衷的那个话题。你们的讨论有一个缺陷：那就是男士的缺席。”

　　“有道理，你就算第一位被邀请的男嘉宾吧。”叶秋荻从挎包里掏出袖珍录音机。

　　凉秋收起笑容，说：“你们的讨论大多停留在对加害者的谴责，对受害人的同情上，没有对社会和人性的原因作深层次的探讨……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它也不新鲜……”

　　随着凉秋的叙述，叶秋荻脑子里铺陈开莽莽大山，和那条被歌手李琼喊唱过的“这里的水路九连环”的清江。凉秋说，他的一个同学毕业后，携新婚妻子来到清江边的一个水文站工作。那是一个偏僻小镇，古朴，宁静，他和妻子常携手去松林里捡蘑菇。美中不足的是，一到汛期，他们就被分开值班，连共被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办呢？只好利用上厕所的机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狼吞虎咽地享用一顿爱情盛宴。生活是再好没有了。

　　一个夏天的傍晚，值班的妻子哭哭啼啼地跑回来，被撕烂的乳罩告诉了丈夫一切。妻子哽咽地说，是站长。他怒不可遏，要去揍站长。妻子抱住他苦苦哀求，说这是她自己的事，就让她来处理吧。

　　妻子是如何摆平的，他一点也不知晓。几年的时间很平静地过去了，妻子还幸运地当上了站里的主管会计。

　　可怕的事发生了：他被派往武汉学习，学习提前结束，他怀着喜悦回到家一看，自己床上滚着两个赤条条的人。整个世界顿时天崩地裂……“我这个同学对一切厌恶到了极点，就离开了水文站。”

　　“连工作也不要了？”叶秋荻摇摇头，“这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的是那位妻子，她怎么和又老又丑的站长狼狈为奸了呢？权力的压迫和利益的诱惑就那么不可抵挡吗？”

　　“你对女人太苛求了，人性是复杂的。男人对权力摇尾乞怜，一旦拥有就自我膨胀，这样的男人不是比比皆是吗？而性骚扰往往是男性权力欲的变态反应！那位妻子的心路历程，局外人只怕很难体察。”叶秋荻想了想，又问，“你那个同学现在何方？”

　　“四海为家。”凉秋说，“你想给他一堆同情的话？”

　　“我想触摸异样的灵魂。”叶秋荻笑笑，“而且，我觉得差不多触摸到了。”

　　“你……太聪明了。”

　　“我很感激你对我的信任。”叶秋荻轻轻关掉录音机。

　　“我也要感谢你，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倾听者。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另外，你可以转述我的观点，但请隐去我的故事。”

　　“以后怎么找你？”“还是我找你吧！”凉秋想想说。

　　两人出了茶楼，挥手道过别，叶秋荻招了一辆出租车就上车走了。走了不远，她心生一念，便让司机掉头。

　　不一会，她就看见了凉秋在前头用力地踩着自行车，背影生动而结实。凉秋龙头一拐，钻进一个黑咕隆咚的小巷，在一座小院前停下。

　　叶秋荻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地方，因为这就是她上中学时每天必经的那条拐子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