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尤阿兹?曼郑全华译

　　天色已晚，莫斯科某警察分局的报警电话突然响声大作：铁路车站附近发现一具尸体。“我们这儿简直就像上演了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瞧，罗密欧就倒在那边。”中尉片警津津乐道地对赶到现场的刑侦小组介绍说。

　　小道上侧身躺着一具尸体。杀手用的是猎枪，受害者如松鼠一样中弹身亡，左眼眼球迸出眼眶，似乎被一根线牵着还挂在脸上。刑警紧皱眉头。近旁黑暗中有人在低声哭泣。

　　“那是朱丽叶，”中尉解释道，“现在就带回去审讯吗？”

　　“明天再审吧。”刑警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一边弯下腰拾起不知是谁丢在案发现场的一顶针织帽子。

　　第二天一大早，那个被片警叫作朱丽叶的姑娘被带进刑侦室，她怯生生地坐到椅子的边缘上，精神萎靡，短发蓬乱。警察拿出公文纸，问询开始。

　　姑娘名叫斯维塔，18岁，案发前和父亲一起住在莫斯科郊区的一个小镇上。其父为人刻板，对女儿要求很严。其母游手好闲，当姑娘刚会走路时，狠心的母亲便抛弃他们父女而去。父亲把生活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表面上看，姑娘倒也听话，尽量按照老爹的要求去做：听古典音乐，学习手工针织，和爸爸一起去博物馆和剧院。但姑娘最爱干的事却是看电视和参加舞会。不知为什么，姑娘的老爹对这两件事都不支持，并且强逼姑娘考进莫斯科某财经学院学财会。斯维塔对此毫无兴趣，上课时干脆睡起觉来。

　　除此以外，姑娘的恋爱也不顺心。一次，老爹在家里撞见姑娘带来的一个满头蓬乱长发弹吉他的小伙子，当即被气得心脏病发作。无奈，姑娘只得避开父亲暗中和那个小伙子幽会。后来，斯维塔又认识了一个叫罗斯兰的小伙子。他们俩第一次一起回家时，原以为父亲肯定会立即把他们从窗户扔出去，但奇怪的是，这个罗斯兰却意外地被其老爹接受了。

　　罗斯兰确实是个棒小伙子。他妈妈就他这么一根独根苗。为把孩子养大，当妈的吃了不少苦，小伙子对母亲很孝顺。中学毕业后虽然没有继续上大学，甚至没有参加过任何学习班，但却样样在行：修理家具，装修房子，排除冰箱故障……全镇的人都把他当作朋友，对所有人他都是有求必应，从不与任何人交恶。自打罗斯兰和斯维塔谈上恋爱后，冬天他们一起去滑雪，夏天一起进森林采蘑菇。斯维塔曾对自己的女朋友吹嘘说：“我让罗斯兰干啥他就干啥。”有一次，两人长谈之后约定：婚后生上5个孩子，活到150岁后同日死。

　　两人决定明年夏天举行婚礼。

　　这天放学后，像平常一样，被那些可恶的会计课程折磨得精疲力竭的斯维塔正从莫斯科市内往回赶。在电车站等车时，斯维塔总爱在车站旁的杂货摊前转悠。就在这时，一个卖书的小伙子突然离开自己的书摊径直朝斯维塔走过来。三言两语寒暄之后，年轻人便立即进入主题：他已经注意姑娘很久了，接着开始进行自我介绍。被惊呆的姑娘愣愣地听着。书贩子说他曾经考进某科技大学，但后来因为厌学而中途辍学。他说他20岁，平生最大的爱好是打猎。“顺便说一句，我叫尼古拉，你可以直接叫我科利亚。”不请自来者一番献媚讨好之后，终于闭上了口。

　　直到此时姑娘才醒过神来，对小伙子的不知廉耻她鄙夷地耸了耸肩膀，然后很有礼貌地说道：原则上讲，她不可能接受任何狩猎者。话音刚落，电车便进站了，姑娘没有道别就上了车。

　　尼古拉并没有因为出师不利而丧失信心。斯维塔白天上课，放学回家时，那个电车站又是她的必经之路，而在第一次见面后的一个星期内，尼古拉天天都在车站边卖书边等候。每当看见斯维塔过来，小伙子便抛开书摊走过去向她表达爱情。斯维塔每次都委婉拒绝，说自己已有未婚夫。有一次她甚至对小伙子说：她根本就不会爱上一个书贩子，说完就跑着钻进了车厢。追逐者虽然屡屡受挫但却毫不灰心，对姑娘仍然穷追不舍。

　　如此这般时间长了，斯维塔倒有些得意之感。一个星期天，姑娘躺在自己家中的浴缸里，一边怡然自得地拨弄着那散发着芳香的泡沫，一边想理一理自己头脑中有点说不清的心绪。“很快就要和罗斯兰结婚了，这是肯定的，不过这个……如此执著……他的眼神中透着爱的疯狂。何况我尚未为人妻，难道现在就需要这样严格地约束自己……”

　　星期一，斯维塔和尼古拉在车站又见面了。斯维塔要求尼古拉不要再纠缠她，并警告说，如果继续下去她将告诉自己的未婚夫罗斯兰。斯维塔本想声色俱厉，甚至准备好了一大堆粗鲁的词语，然而适得其反，给人的感觉是，她是在卖弄风情。并且从斯维塔的话中，尼古拉得知了罗斯兰的名字和一些情况……

　　尼古拉以微笑作答，保证并不谋求接近她的身体，只不过想成为她精神上的朋友，因此罗斯兰不会成为他们的障碍。这番话确实令斯维塔感到惊奇，因为此前还从未有人对她这样说过。“为了摆脱再次受纠缠”，斯维塔同意和尼古拉到位于地铁站旁的咖啡馆小坐一会。从咖啡馆出来之后，他们又一起逛了一会街，路上尼古拉不知为什么亲了斯维塔一口，她不喜欢这样。

　　回到家后，斯维塔第一次向罗斯兰提起那个书贩子纠缠她的事（顺口说出来的，并非特意），当然了，她有意避开一些情节，像去咖啡馆的事就只字未提。罗斯兰安慰一番自己的爱人之后，并让她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斯维塔继续进城去啃她的书本，而罗斯兰却去找尼古拉处理“竞争”之事，但他没告诉斯维塔，只是到后来她才知道，就在罗斯兰那次去找尼古拉理论时，尼古拉向罗斯兰表示，他一定要娶斯维塔为妻。听罢此言罗斯兰大怒，并建议两人要像男子汉那样坐下来好好谈谈。尼古拉思考片刻：“好！我们到树林里去弄个分晓，离人群远些，不需见证人，用刀或者用枪都行。”但罗斯兰没同意。

　　没过多久，尼古拉又想出了新招。一次，像往常一样，尼古拉在电车站和自己的新女朋友斯维塔瞎聊一阵后，拎起自己的包和她一起上了车，说是要把她送到家，并且要找罗斯兰谈谈。窗外，一座座村庄一闪而过；车厢内，一群喝得微醉的人在嬉闹。然而斯维塔却心不在焉，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有那么一刻，斯维塔似乎突然明白：尼古拉的包中一定装着枪，这是冲着罗斯兰去的。看到姑娘那毛骨悚然的表情，尼古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狞笑。他强逼斯维塔出面组织他和罗斯兰进行一场“公平诚实的决斗”。

　　斯维塔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尼古拉会出此绝招，她断然地摇着头。就在此时，她突然发现尼古拉的眼中似乎射出两把寒光逼人的利剑，头脑中不禁一阵天旋地转，接着感到全身不寒而栗。直到此时，斯维塔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境地十分不妙。尼古拉眼光转向那脏兮兮的车窗，冷冷地地补充道，如果斯维塔不出面组织，他将选择他认为对自己最有利的机会对罗斯兰下手。

　　斯维塔心里十分清楚，如果尼古拉所说的那事要是真的发生，她斯维塔则逃脱不了干系。为了避免不幸发生，斯维塔决定由她来扭转局势。她思考着，接着故作轻松地微笑着，答应安排尼古拉和罗斯兰见面，但条件是：尼古拉必须保证罗斯兰的生命安全。听罢斯维塔的请求，猎手诡秘地冷笑一声，表示同意。

　　于是，这个世界上便诞生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独一无二的文件。斯维塔匆忙从自己的作业本上扯下一张纸，尼古拉用绿色墨水的钢笔在那张小纸条上歪歪斜斜地写道：“我，尼某人，保证不杀罗斯兰。”接下来是日期、签字和身份证号码。斯维塔接过纸条，工工整整地叠好后把它塞入自己书包的里层。幸运的是，那天电车在途中出了故障，斯维塔把尼古拉骗到另一个站下了车，然后又和他一起乘车返回了莫斯科市内。

　　自那以后，整整一个星期都平安无事，斯维塔再没有见到那个书贩子。她有种感觉，近一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莫须有，本来就是小事一桩嘛，不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于是便放松了警惕性。

　　又到了星期五，斯维塔正兴致勃勃地往回赶。和往常一样，罗斯兰在离家不远的车站上等她。斯维塔下了车，罗斯兰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接着便讲起了当天的新闻。车站到他们家步行大约要10分钟。就在他们刚离开车站不远，尼古拉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并且叫住了他们。

　　由于事出突然，罗斯兰始料不及，不经意间骂了一句，但他很快便改变了口气，发自内心地请求尼古拉不要再在他们的面前出现。

　　“同意还是不同意，您看着办。”尼古拉冷冰冰地说道。听罢此话，罗斯兰拥着斯维塔继续走自己的路。刚走出几步，好像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罗斯兰和斯维塔不由回头一看。一组犹如电视慢镜头的画面展现在人们的眼帘中：三四步之外，尼古拉举枪……射击……罗斯兰应声倒在雪地上。

　　斯维塔俯身看着罗斯兰，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旋即转身扑向正在不慌不忙重新往猎枪里装子弹的尼古拉，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住他的衣袖：“你疯啦！最好把我杀了！”拉扯中，尼古拉的那顶针织帽从头上掉了下来，此刻他已经红了眼，对着斯维塔脸大喊道：“我自己也不想活了！”说完，像头受伤的野兽在树林中狂奔起来。斯维塔竭尽全力追赶上去，双手抓住他的衣服，一会儿高喊救命，一会儿号啕大哭。

　　一大群人在旁围观，一位军人三步两步跳向前去试图帮助姑娘。尼古拉端起枪瞄准了那位军人，见此情景，原想冲上前去帮助姑娘的见义勇为者们顿时烟消云散。片刻之后，斯维塔已经精疲力竭地瘫坐在雪地上，而尼古拉则顺路跑进了树林……

　　案发之后，警察立即对尼古拉的住宅进行了监控，但他再也没有回来。令人吃惊的是，尼古拉的母亲对警察说，是斯维塔本人收买尼古拉当杀手的。虽然这纯属捏造，但警察们还是想在审问杀手时落实一下这个问题。

　　虽然警察局采取了各种措施对凶犯进行搜捕，但最终没能如愿。

　　一个月过去了。人们终于抓到了凶手，确切地说是找到了他的尸体。尼古拉已经腐烂的尸体就躺在离案发现场不远的林子里，那杆作案用的“赛卡”猎枪扔在尸体旁边。现场勘察结果表明，尼古拉是在案发当日开枪自杀的。

　　没过多久，斯维塔重新回到镇上，据说打扮得比以前更漂亮了，并且很快就嫁给了当地的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