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位老教师,生前多次给我说:“树怕伤身,人怕伤心。老师要爱护学生,切莫伤学生的心”。几十年过去了,在我漫长的教学生涯中,体会最深刻的莫过于此———切莫伤害学生的心。

　　我先后当过高中快、慢班的班主任。但最难以忘怀的还是当慢班班主任时尝尽的酸甜苦辣。当时,我年轻气盛,不甘落后,一心要把慢班搞好,但矛盾可真不少。记得有位老师在课堂上就公开宣称,高一(2)班的学生是盖了章的“废品”。学生们很沮丧地说以后拿了文凭,都还是废品,这日子怎么过。学生家长也颇感灰心。我给学生们上语文课时,指导写作文,有意请他们谈谈笨鸟先飞的体会和道理,目的是给他们鼓劲。笨鸟先飞是比喻能力差的人由于做事肯下苦功,结果比能力强的人成绩更出色。学生作文时都很能体谅我的苦心,都自认为是“笨鸟”,但决心努力追赶多下功夫,一定能赶上其他人。作文讲评时,我肯定了学生们的这股子精神,又强调行如逆水行舟、“车到半坡不能停。”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此计划用心何其良苦!但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几十年过去了,这批盖了章的所谓“废品”情况如何呢?出乎许多人意料之外,他们有的出国学习,有的是民营企业家,有的当上了单位的领导,很多都是各行各业的“行家”,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啊!每逢学生们聚会时,大家畅所欲言,对于“盖了章的废品”这句话刻骨铭心,他们说一想起这句话就促使我们奋力拼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不是重点班的学生就不能考上重点大学吗?有同学说得好:“当时我们本来不笨,有人划定框框,说我们是盖了章的废品,难道快班的同学真是智力发达,记忆和理解能力都强吗?老师强调笨鸟先飞,这是有意地激励和鞭策我们努力奋斗。事实胜于雄辩。我们人人都不笨,都为祖国和人民作了很多事,我们根本不是盖了章的废品。今天学校不再分‘快、慢班’,真是大快人心。学生、家长、老师都拍手赞成。”

　　听了众多学生的发言,我脸红、我激动,心跳加快。我和其他“好心”的老师一样,当年也曾对学生说过“过头”话,刺伤了学生的心,对不起他们。深深的自责,必然引起我更多的反思。当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闭上眼就像看见这些所谓盖了章的“废品”。回想当年高一(2)班的生活委员曹启华同学的遭遇,更使人心酸落泪。她———个子不高,家境相当困难,但穿得干干净净、常剪着齐耳的短发,微笑着,眼睛明亮。她当过知青,读过电大,对遵义市幼儿教育的发展作出过较大贡献,可惜英年早逝。回忆几年前参加她的追悼会时,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忍不住掉泪,像曹启华这样的好同学,你敢说她是“废品”吗?她把青春默默献给幼儿教育事业,你能说她平凡吗?我过去曾是她的老师,我为有这样的学生而自豪,我为有这样的学生而骄傲!

　　面对众多同学取得的成绩,师生聚会时气氛热烈,到处是欢歌笑语。我激动得无法表达复杂的心情。事实证明,当年认为是慢班的学生大有作为,根本不是什么“盖了章的废品”。过去,老师只看见他们身上的“毛病”,看不到他们的优点、亮点。他们曾经是我的学生,今天在信息时代,他们又是我的老师。

　　我退休之后出版了一本散文集,我签名后一一赠予学生时,大家都心情舒畅,暖流相通。在同学们拼搏精神的鼓励下,“老牛自知夕阳短,不用扬鞭自奋蹄”————

　　这就是深深自责之后最好的行动。

　　作者：刘庆光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