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梆

　　他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她喜欢唱歌，他喜欢登山。她参加青鸟国新星歌唱比赛，用RAP唱了一首《世界末日》：“魔鬼变成了红眼睛的猴子，它躲在城市的下水道，它把老鼠变成了玛瑙，让睡不着的人加倍烦恼。魔鬼变成了红眼睛的猴子，它躲在坏孩子的鞋里面，它把爱情变成了蹦极跳，等不到等不到世界一秒钟就玩完了……”唱完以后，台下嘘声如雷，半个小时以后，她获得了评委会颁发的鼓励奖，还得到一个矮个子歌迷送上台的一双ADIDASSUMMER球鞋和一个小女孩塞给她的一把韭菜花。她拎着鞋，捧着菜花去找他，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正在设计一个断头谷漂流计划。他买了海拔表、水壶、睡袋、帐篷和鞋等等，只需要一盏灯就可以出发。她说，你看看能不能把这双鞋卖了换一盏灯呢？就把鞋子递给了他。他把这双鞋折价卖给了鞋店的胖老板，再到户外用品店，买回了一盏灯。他走之前，对她说，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但是……他又说，等我回来，我一定告诉你。然后就走了。暑假很长很长，每天都是大太阳，她想，在雪山上的他，会不会出汗呢？又是一个暑假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她没有等到做歌星，很快就毕业了，毕业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暂时在姑妈的日杂店卖雪糕，看着雪糕在太阳底下渐渐融化。又过了一年，他回来了，胡子青青，已经是一个大人，行李包没有海拔表、水壶、睡袋、帐篷，只有那盏灯。他基本不说话，对断头谷的事情只字不提。见到她，吃了一块雪糕，吃完就走。她很伤心，每天关铺以后都到他卖手机的地方去等他下班。两个人沿着小时候放学的路一直走，那盏鱼雷形状的昏黄路灯，一边通向他的家，一边通向她的家。有一天，他把她送到家门口，转身往回走。她终于忍不住在后面大叫：“你不是说有件事情等你回来一定告诉我吗？！”他定在那里，过了很久才低哑地说，我想说……你……不要唱歌了，你……唱得很难听。

　　她剧烈地哭了起来。

　　他也哭了：“我……我其实也不是什么登山运动员，我到了断头谷山脚下，每走一步脚都发软，后来我跌伤了，我很害怕……我下了山，搭了一辆运鱼车，沿途停在一个加油站。断头谷雪峰就在加油站对面，我想，有一天我一定可以再爬上去。我就留在那个加油站。我给汽车加油也给自己加油，一年一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勇气再爬上去……我终于发现，那个断头谷其实离我很远很远……”

　　他一面说一面将她搂在怀里，越搂越紧。她的脸被他的胡子刺得怪怪的疼，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就忍不住就深深地吻了他。

　　《江南时报》 (2003年11月10日 第十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