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与“奴才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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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12日07:43 湖南在线-三湘都市报 |
钟友循 巴金老人一生的文学与文化业绩,与他的一个小小的记忆密切相关:他记得他幼时看到他的县太爷父亲“办公”时,把小百姓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打完了,那小百姓一概跪地叩头,由衷或不由衷地“谢老爷恩典”———就这样,他发誓反封建,而且从揭露自己所深恶痛绝的旧家庭———在中国,“家庭”即“天下”的缩影———开始,他的《家》因此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学和文化的经典,因为它写尽了中国式“家天下”的文化秘密。无独有偶的是,他的挚友曹禺先生,正如巴金先生痛责旧家庭扼杀了无数青年男女鲜活而可爱的生命一样,直斥自己记忆中的家庭成员与客人“全是流氓”,然后有《雷雨》等中国现代文学和文化的经典,因为它们同样写尽了中国式“家天下”的文化秘密。 这文化秘密是早就被鲁迅先生在《灯下漫笔》中一言以蔽之了的,那就是:“中国人从来没有争到过‘人’的价格”。他痛恨中国历史上的“两样时代”:“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他要“救救孩子”,改变“吃人”的现实,热切地希望“孩子”们———青年,能够奋起而“创造出第三样时代”;他不惜“刻毒”地鞭挞奴性:奴隶性与奴才性,尤其是后者,并诅咒其“万劫不复”。至今言犹在耳。 大半个世纪过去了,“孩子”们至少已经繁衍了两三代。当年的“孩子”,现在最年轻的,也已是垂垂老矣的爷爷奶奶了;而现在“孩子”的生存环境,好过当年不知道多少倍了。那么,该“争到了‘人’的价格”了罢?而今也该已进入了“第三样时代”了罢?若然,应属万幸;而自觉与我们都“有关”的鲁迅先生,安息吧? 我想人们坐在电视机前忘乎所以地娱乐时,我们应当知道这其实是不容易的———为了这一时刻,我们的现代史甚至布满了荆棘,洒满了鲜血,有多少向往这样的时刻的生命,屈辱地或者含恨地,夭折了。我们即便不为这一刻而欢呼,难道还不该为这一刻而庆幸吗?尽管我们自己或许并没有为此做出贡献! 但是,我做不到!当那不绝于耳的“口庶”、“口庶”、“口庶”声,伴随着倨傲而狂妄、无耻而卑鄙、凶残而冷酷、阴森而邪恶的“明君”的“豪放”,犹如尖锥一样刺穿我的耳膜时,我的确娱乐不起来。然后你听到人们说:“谢皇上!”“奴才在!” 有人说:“娱乐嘛!当什么真?”但是,这真的只是娱乐吗?你说,这真的只是“娱乐”吗? 从迷恋“武侠”,到迷恋“清官”,现在是迷恋“明君”,内中有多少寄托,多少向往,多少神往,多少期愿、渴盼、理想和憧憬!从迷恋太监,到迷恋太后,现在是迷恋“大帝”及其弄臣,内中有多少同情,多少理解,多少关怀,多少叹息、怜悯、悲慨和欣羡!从来没有纯娱乐在这中间存在;只有真正无邪的中小学生,才会完全懵懂地把“口庶”、“口庶”、“口庶”,以及“谢皇上”、“奴才在”,当做玩笑话和“戏言”,一遍又一遍地挂在嘴边。你不必做什么思考,你只须扪心自问,或瞥一眼四周,你就知道,在帝王崇拜、权力崇拜背后的潜意识里,奴性是否还在。 相对而言,“捞钱”,也许还不是最为可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