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达明

　　旅居美国3年，国内亲友来信来电问候，常有一句话：“生活习惯吗？”

　　生活无非两类：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作为生物的人，在国外物质生活的需求不难满足。比如最直接的一大生存问题：饮食。西式饭菜显然不适合中国人的胃口。但举凡有华人聚居的地方，都有卖中国食物的商店。我们在美国便天天吃着可口的川菜。而作为有思想和情感的人，国外精神生活方面的需求则难于满足。首先是语言障碍，无法与当地人交流；再加上居住独立，天天见面的除了子孙还是子孙，生活的圈子窄得叫人憋气。这种寂寞感、孤独感，以至精神的失落空虚感，是侨居生活的最大苦痛。因此海外游子，谁不眷恋家园？谁不渴求回归故里？

　　其实，精神生活即文化生活。民族心理、民族情怀、民族精神，只有在文化生活中才有寄托。我有三次旅美的经验，一次比一次学得机灵。跨世纪的这一次，航空箱里特别装了几部文学经典，若干戏剧和民族音乐CD经典以及纸笔墨砚。心想孔庄之哲、两司马之史、韩柳之文、李杜之诗、苏辛之词，足可安顿我的灵魂了。殊知，这只能解一时的饥渴，天长日久，便远不够了。这就有了以后不断拓广的阅读领域。

　　人的五官生来就有分工。口鼻管物质生活，眼耳管精神生活。过去把目睹文字叫阅读，现代科技把音像与文字融为一体，阅读的范围便包括视听的文化行为了。我之阅读，一曰网上的阅读。电脑互联网，打通了华语的天下。这次赴美，向有博士头衔的女儿女婿学会了上网和打字。网上阅读的特点是一快二广，只要一点击，一网打尽天下中文报刊。我每日以半天尽兴饱览祖国及海外中文资讯及美文。二曰电视阅读。家里安上了“大耳朵”，24小时可收CCTV—4和凤凰卫视节目。电视阅读的特点是眼耳并用，声色尽享。两个台的节目不断花样翻新，令人目不暇接，尤其叫我神往的，除了新闻，便是洪涛主持的《走遍中国》（CCTV—4）和胡一虎主持的《纵横中国》（凤凰台）了。三曰报刊阅读。全年订阅《人民日报海外版》和《侨报》、《中国科学》（星期日刊），每周上超市买菜还买《世界日报》等。所读报刊皆内容丰富，可读性强。其阅读特点为随心所欲，随时所欲也。四曰书籍阅读。这是最传统最古老的阅读方式了。书籍凝固了文化，凝固了传统，阅读特点是更加灵活机动，枕上、厕中均可读。中国人特别是文化人，精神中大都置入了读书的因子。我早就成了“书虫”，走到哪里都要钻书店、图书馆。12年前住波士顿，哈佛燕京图书馆留下了我的足迹。第一次在那里读到《胡适文存》的激动至今难忘。这回住费城，唐人街的新华书店、世界书局、书城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而社区图书馆里，台湾著名哲学教授傅伟勋患癌症临终捐赠的几十部三民书局出版的精装中国古典文史哲名著和大辞典，每次见了都令我心仪神动。州立图书馆和独立宫中文图书馆，满架的大陆和港台当代名家名著，则满足了我的猎书欲望。我在这里找到了余光中董桥钱宾四余英时唐德刚，当然有时也如温习旧课一样，翻翻钱钟书余秋雨金庸二月河，以至鲁迅胡适巴金老舍茅盾沈从文。

　　林林总总的阅读，使我与祖国和海外的同胞息息相通，同乐同忧。北京申奥成功，曾激动得我热泪盈眶；非典肆虐祖国大地，曾令我寝食不安。阅读让地球也变小了，让我身在天涯却心傍祖国，依稀天天生活在生我养我的家园中，感受到家园的惬意和温馨，真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阅读是我的精神家园，3年的时光也变得短促了。我对亲友的问询都答以恳切的两个字：习惯。

　　（写于美国费城之北郊）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3年11月12日 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