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恶竹还是爱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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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13日07:14 湖南在线-三湘都市报 |
宁源声 竹,在中国文化中,自古以来就与松、梅一起被称为“岁寒三友”,这是中国文人的自恋诗化感受。竹之形直,竹之节劲,竹之姿秀,竹之色翠,竹之声幽,竹之境雅,使中国文人得以在其中充分玩赏自己的君子美质。自南朝梁代刘孝先写了第一首《咏竹》诗以来,竹一直成为历代文人墨客反复吟咏歌颂的对象,以竹为题材的诗文绘画作品多得不计其数。深深感受过六朝风雅的唐代诗人杜甫肯定是爱竹的。但是,“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不是杜甫传播率极高的两句诗吗?单从这两句诗看,杜甫岂止恶竹,简直充满仇恨!这是怎么回事? 杜甫一生写过不少咏竹或与竹有关的诗,从这些诗中我们可以清楚地体会到,他有深厚的爱竹之情。 杜甫反复讲到“嗜酒爱风竹,卜居必林泉”(《寄题江外草堂》);“杖藜还客拜,爱竹遗儿书”(《秋清》);“苔竹素所好”(《将别巫峡,赠南卿兄P西果园四十亩》)……这种对竹的爱好已深入他的本性。他一再表白自己“懒性从来水竹居”(《奉酬严公寄题野亭之作》);“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客堂》)。他很会欣赏竹的秀色韵味,既有“白沙翠竹江村暮,相对柴门月色新”(《南邻》)的轻歌,又有“竹深留客处,荷净纳凉时”(《陪诸贵公子丈八沟携妓纳凉,晚际遇雨》)、“风含翠娟娟净,雨邑红蕖冉冉香”(《狂夫》)的低吟,更有“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但令无剪伐,会当拂云长”(《严郑公宅同咏竹》)的咏叹。在杜甫笔下,竹林景色,明净无尘,幽雅别致,赏心悦目;经雨水洗涤的竹子娟秀美好,清香盈鼻,极为可爱!由于杜甫深深爱竹,所以他在营造成都浣花溪畔草堂之初,就向友人索取竹种:“幸分苍翠拂波涛”(《从韦二明府续处觅绵竹》)。同时,他还种下了四棵小松。于是,“四松”、“万竹”或“松竹幽”,简直成了草堂外景的标志。他甚至说“我有浣花竹”(《送窦九归成都》),用竹作为浣花溪草堂的代名词了。若干年后,他外出漫游,记起草堂东边那片竹林有些地方竹影疏薄了,还郑重其事地写诗叮嘱弟弟杜占要尽力补栽:“东林竹影薄,腊月更须栽”(《舍弟占归草堂检校聊示此诗》)。杜甫晚年还写过一首咏竹绝句:“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人行。会须上番看成竹,客至从嗔不出迎”(《三绝句》其三),诗人看到春笋满林,生机勃勃,无限喜悦的心情油然而生;为了护笋成竹,诗人甚至不惜杜门谢客。其爱竹之情,溢于言表。宋代画家赵葵曾据杜甫诗意画有一巨幅翠竹图,流传至今。图上竹子疏密相间,错落有致,姿态各异,形神兼备,逼真自然,意境深远。杨义先生《李杜诗学》一书以四个页面转载了这幅名画。《唐诗鉴赏辞典》和陈贻焮先生《杜甫评传》均选取该画的局部画面作书的封面插图。虽然我们不知道赵葵用的是杜甫哪首咏竹诗的诗意,但杜甫强烈的爱竹情结却由此可略见一斑! 杜甫既然如此爱竹,为什么在《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四中,又会发出“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的怒吼呢?其奥秘在于意象的多义性。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卷十三,在这两句诗旁边批注:“言外有扶君子抑小人意。”清代杨伦《杜诗镜铨》对之也旁注说:“兼寓扶善疾恶意。”由于隐喻对意象的意义选择和导向不同,同一语言外壳的意象,即使在同一诗人的诗歌中,也不会只代表一种涵义。诗人有时候为了倾诉某一特定生活环境中的思想感情,对于相同的景物意象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审美感受和美学评价。这种情况,不仅古代所在多有,现代也不乏其例。比如,毛泽东诗词中的昆鸟鹏,在《蝶恋花·从汀州向长沙》中喻指恶魔,而在《念奴娇·鸟儿问答》里却喻指革命者。明白这层道理,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杜甫其他诗中,竹的意象是美好的,是歌颂的对象;而在此诗中,它却变得丑恶,成为鞭挞的对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