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学勤2003-11-13

　　这几天，中法文化年的“重头戏”之一——四川三星堆文物展正在法国巴黎市政府展厅展出。此前，这批国宝级的文物已先后被邀请到瑞士、德国、英国、丹麦、日本、澳大利亚、美国、加拿大等许多国家展出，引起了全球考古学界的巨大关注。

　　三星堆文物，正在成为深受欢迎的中外文化交流使者，同时，专家学者则在追溯她的开放历史，评估她与世界其他文化的关系。因为，三星堆文化展示了不同文明之间开放交流、互补互融的新证据——

　　今年10月，当三星堆出土的精美文物出现在法国巴黎时，有关三星堆文化的第三届国际学术研讨会正在四川三星堆遗址所在地召开。来自国内外著名高校、科研机构的70余名专家学者与会交流最新研究成果。自从1986年三星堆遗址出土了大量精美文物后，这里就成了全球关注的热点。

　　三星堆博物馆保管研究部主任朱亚蓉在介绍三星堆文物在海外展出的情况时诙谐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常年侨居海外，偶尔回国探亲”。在四川三星堆，笔者虽然未能目睹国宝级的文物，但是在采访中却掂到了这些文物的真正分量。

　　巴黎人追寻三星堆

　　古老中国漫步塞纳河畔

　　挟着中国文化年的东风，披着《“三星堆”文物展》的锦袍缎带，古香古韵的中国正漫步在法国巴黎——滋养了许多西方文人墨客的塞纳河畔。该展览将延续到明年1月。

　　三星堆遗址是四川境内迄今发现的文化内涵最为丰富的古文化遗址，位于四川省广汉市附近。遗址发掘出两座大型器物坑，出土了上千件珍贵文物，被誉为“世界第九大奇迹”。此次参展的96件展品中，有造型各异、与真人头部大小相似的青铜人头像、青铜立人像、祭祀的尊、青铜编钟等，都是稀世之珍品。

　　三星堆文化至今还有许多许多的谜团尚未解开。参观者总是试图去破解这些谜团。《“三星堆”文物展》开展当天,两位已经退休的法国老人——尚布尔夫妇坐在被誉为“铜像之王”的青铜大立人像旁边的休息椅子上，边拍打着酸软的腿边兴奋地指指点点。原来他们在争议这尊高2．6米的青铜人弯曲在胸前的手中应该拿着什么东西。

　　尚布尔太太认为青铜人手中应该托着麦捆等丰收之物，尚布尔先生则认为他可能是手执兵刃，两人相持不下。

　　三星堆文物魅力无限，极具吸引力和震撼力，许多参观者不止一次来到巴黎市政府的展厅，观看这些具有神秘色彩的文化遗产。中法文化年混合委员会法方主席昂格鲁米在现场对这些文物的评价是“精美绝伦”。

　　为了更好地向法国观众传递来自中国的文化信息，组织者还对展馆和空间进行了富有创意的设计。他们利用九曲回廊式的展厅格局布展，通道幽暗，直射和斜射的灯光将展品强化和突出。观众走在其间，好像穿行在历史幽深的时间隧道，探索着久远的过去。

　　对比的目光落向远方

　　青铜文化如此辉煌

　　1986年夏天，四川成都平原上的三星堆遗址发现了两个器物坑，坑内出土的大量精美文物，震惊了全世界。但是，由于在三星堆遗址至今都没有相关的文字资料出土，所以释读这一古代文明自然是困难重重。

　　考古专家是通过层位学、类型学等方法来确定两个器物坑的年代：1号坑的年代距今约3400年；2号坑的年代距今约3100年。距今3100年至3400年，正是我国历史上的商王朝时期。

　　商王朝具有高度发达的青铜文化。中原等地的不少商代遗址都曾出土许多精美的青铜礼器、青铜乐器、青铜兵器等。尤其是鼎、尊、簋等大型青铜礼器，更是展示了当时世界第一流的铸造技艺，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国古代文明的象征。

　　但是，由于在中国的古代文明中，一直没有发现用青铜制作的人像。所以，青铜人像也就一直是古埃及文明和古希腊文明的标志。有的西方学者曾认为，中国古代的雕塑艺术主要表现在器物的装饰上，而没有真正的具有独立意义上的人物雕塑。

　　当三星堆出土的众多青铜人像，尤其是那座高达2.6米、重达180公斤的青铜大立人像出现在世人面前时，人们开始重新评估中国的古代文明。

　　英国伦敦不列颠博物馆的杰西卡·罗森曾指出：三星堆遗址的发现“比有名的中国兵马俑更要非同凡响”。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黄剑华则将对比的目光投向了古希腊、古埃及。他撰文指出：“在世界考古史上，古埃及和古希腊这一时期也未发现有如此巨大精美的青铜雕像。”考古资料表明，古希腊的波赛东铜像、里亚切铜像、德尔斐御者铜像是世界最早出现的一批与真人相当的青铜雕像，但是他们问世的年代都比三星堆青铜大立人像晚了四五百年。

　　近年来的研究还表明，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雕像具有极高的铸造工艺，澳大利亚学者巴纳德细致观察了三星堆青铜雕像后就认为，当时制作这些雕像的古人已采用了冷焊、套铸、套嵌等先进技术。

　　曾经被认为是落后闭塞的古蜀大地上，在商王朝时期，居然还存在一个如此辉煌而又奇特的青铜文化，自然引起了海内外专家学者的关注。去年8月至11月，三星堆文物在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展出时，该博物馆近东和亚洲文明部高级研究员Ruitenbeek博士曾评论说：“这次展览展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意义重大的发现；它改变了中国的艺术史和对中国文明的理解。”考察的视野更广一些黄金工艺如此灿烂

　　三星堆遗址曾出土不少青铜面具，但是海内外专家学者则更关注三星堆出土的黄金面具（也称黄金面罩）。

　　面具是人类文明发展史的一种特殊的宗教文化产物。考古资料表明，古代文明最发达的国家和地区都曾有面具出土。

　　在世界考古史上，黄金面具也一直是古埃及和古希腊的文明标志。公元前15世纪古希腊迈锡尼墓葬中出土的金面具和公元前14世纪古埃及第18王朝国王墓中出土的金面具都是享誉世界的文明标志。

　　在三星堆遗址发现之前，我国还没有出土过黄金面具。三星堆出土的多个黄金面具告诉世人——古代中国和古埃及、古希腊都是最早使用黄金面具的文明古国。

　　我国学者田长浒通过比较研究后认为：“先秦时代很为突出的一项稀世金质珍品是近来在四川广汉出土的黄金面罩。这是远在三千年前制造的黄金面具，不但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历史价值，而且也具有很高的技术价值。”

　　此外，三星堆遗址还出土了金杖、金虎、金璋等罕见的黄金器物。考古资料表明：3000多年前，中原的殷商王朝也已经掌握了黄金淘洗加工技术，河南、河北等地的殷商遗址中曾出土过金箔、金叶等。但是，各地殷商遗址中出土的黄金数量相当少，更没有发现像三星堆那样的金面具、金杖、金虎之类工艺精湛、内涵丰富的黄金制品。所以有专家说：“作为同时期的文明中心，三星堆古蜀王国不仅在开采黄金的数量上超过了中原的殷商王朝，而且在黄金制作工艺上更是居于领先地位。”

　　辉煌的青铜文化和灿烂的黄金工艺告诉人们，曾经被认为是落后闭塞的古蜀大地存在过高度发达的古代文明，而它与世界其他古文明的相似之处更让人浮想联翩。

　　开放的色彩告诉人们

　　世界文明史可能改写

　　在第三届有关三星堆文化的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有专家提出：“三星堆文化，证实了中华文明自古就是开放的系统。”

　　长期以来人们都认为，中国与世界的联系始于西汉开通丝绸之路，然而，三星堆遗址的发现和三星堆文化的研究将改变这一成见。

　　三星堆遗址1号坑曾出土650枚海贝，2号坑曾出土4600枚海贝。经过古生物专家的考证，这些海贝并不产于我国海域，应该是印度、缅甸温暖的海域的产物。远方的海贝拓展了专家们开放的视野。

　　其实，日本学者藤田丰八在研究我国的《诗经》、《楚辞》、《庄子》等先秦文献后曾推测说，中国与印度的交通开辟可能始于公元前11世纪。今天，已有学者提出：“三星堆祭祀坑中大量齿贝（海贝的一种）的出现，为藤田的推断提供了有力的实证。”

　　三星堆文化有一个很大的特点，这就是向世人展示了她鲜明的开放色彩。笔者注意到，在三星堆遗址中就曾出土了良渚文化遗址中常见的玉琮，显然她曾受到太湖流域良渚文化的影响；三星堆遗址中出土的青铜尊等礼器则明显带有殷商青铜礼器的风格，表明她与中原殷商文化也有着密切的交流。

　　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雕像、金面具、金杖等器物，无论在我国的中原、西北或长江流域的商文化区域中都没有发现过，因而在国内尚无同类资料可资比较，但是，如果将三星堆文化与西亚、中东的古文化作些横向比较，就会出人意料地看到一些相似之处。三星堆在这方面展示的开放性，使海内外专家学者感到震惊，如果在3000多年前，几大古文明之间就存在着交流，那么世界文明的历史岂不是要重新撰写！

　　其实，早在上个世纪中叶，我国第一代考古学家李济在研究殷墟青铜器、陶器上的艺术花纹时就曾指出，殷商文化与亚洲中部、西部同时的古文明之间存在若干类似性。李济是我国较早将中国文化放在世界文化中来研究的考古学家。今天，不少专家已认识到：“将三星堆青铜文化与中东和西亚青铜时代艺术进行比较研究，从世界文明的角度来拓展探讨的思路，是非常积极和有益的一种研究方法。”

　　本版照片除注明外，均由张翔羽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