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德

　　李村河从石门山发源后，出上流，走下河，到了这儿打了个结儿，留下一座城镇和一个大集，继续向西流去，注入碧蓝碧蓝的胶州湾。每逢农历二、七，大集上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

　　李村集东起东李村，西至杨戈庄，长约1.5公里，当中横跨3座大桥，散布在宽约50至100米的河滩上。

　　当初为什么要在河滩上建集？我想起码有两个好处。第一，山东半岛的河是季节河，平时砂石裸露，雨季行洪，为公用土地，没有所有权之争。第二，集市上的垃圾等弃物即使不设专人打扫也会被河水冲走。因此，解放前的大枣园集、板桥坊集都建在河滩上，北边的源头集、再北边的即墨集，再再往北的平度沙河集也莫不如是。

　　要说李村大集，不能不说李村的历史。早在三四千年前的商周时期，这里就留下了东夷人生活过的遗迹。去年在李村河古河道边杨戈庄还出土了大量明清时期的瓷器碎片，我和有关同志到现场去看过，但不能就此说那时这里就有李村集。出版于1873年的同治版《即墨县志》中记载李村归仁化乡郑疃社管辖，它既不是军事重镇也不是行政中心，从交通和经济情况看，更不可能是贸易中心。（《即墨县志·邮驿》一切中的“李村”当指即墨城郊西北的小李村），在《即墨县志·市廛》的“乡集”中有“李村”，从上下文看，当是现在的李村集。李村集真正的发展应是近百年的事情。

　　清季，德人强租胶澳，划分为青岛和李村两个区，前者为市区，后者为郊区，在这里建立了华人监狱。此后，我国的第一条旅游公路———台柳路从村中穿过，西边又有水陆码头的沧口火车站建成。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日英联军为了打击德军，从仰口修了一条简易铁路通往沧口运送大炮和军用物资，穿越李村北部，这里成了崂山周边的交通枢纽。从此，李村确立了在青岛市北部的中心地位。人流的兴盛带来了物流的发展，作为民间贸易的李村集也就迅速发达起来了。

　　有朋友从德国带来一些老照片，上世纪初的李村集设在一片裸露的卵石河滩中，有卖牲畜的，也有支着帐篷馇朝天锅的，类似如今的乡间集市。在靠近村庄的地方搭个戏台，一些扎辫子的男人抄着手在看戏。我有个亲戚的爷爷是在李村生长的，如果活到现在应该是100多岁了。据他说，民国初期，这里是附近农副产品的集散地，平时每集不过有几十家卖东西的，他年青时经常用自行车驮上豆饼到沧口去贩卖。

　　据《胶澳志》记载，民国十五年（1926年），李村的长住人口为1958人。“李村，距青岛市三十里地，当李村河之中流，为四通八达之地，乡区之重要路线悉以此为中心点。村贸易亦聚于是河涯，有市集。每逢农历二、七等日，乡民张幕设店，米粮、布匹、木器、农具及家畜、家禽应有尽有，临时营业恒得千数百家，集会人数二三万。”周围农村的家庭手工业也被带动起来，当地有“郑疃的糖球，庄子的火烧，苏家的鼓手，编筐编篓在大杨树里头（刘家下河村）”的说法。解放以后，李村城区成为崂山县的治所，1994年青岛市重新区划，又成为李沧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商业中心，居住人口超过10万，李村集也进入了黄金时期。

　　逛李村集是沧口、台东一带人生活的一部分，从我记事开始，就知道到这里可以买到地瓜干、地瓜叶之类可以充饥的东西。上世纪60年代初，老百姓天亮之前就在这进行“黑市”交易，主要是买卖吃的。黑影绰绰中，有人低声问道，“你有什么？”谈妥价钱后，到另外一个隐蔽处取货。因是短缺经济，能买到就行，货物质量孬好无所谓。直到80年代初，李村集基本还是粮食、蔬菜、水果之类农副产品的天下。改革开放以来，小手工业产品唱起了主角，河滩成了城乡工业品和农副产品的集散交换场所，五行八作，应有尽有。

　　现在走在河滩上，从东到西依次是机动车辆市、旧货市、布匹成衣市、海鲜市、干鲜果调味品市、土产杂品市、文物花鸟鱼虫市、建筑材料市。大到车载，小到背负，不拘形式。有的围起幕帐来，像是一户挨一户的流动商店，有的就地铺张报纸，放下货物就卖，最好看的是布匹成衣市，帐子一拉半里路长，红红绿绿，迎风招展，档前挤满了大姑娘小媳妇，这里为幸福生活增光添彩的地方；估衣市场上，一堆堆新新旧旧的衣服鞋袜，讨价还价的大多是贫困地区刚进城打工的民工，这是为谋生者雪里送炭的场所；倘佯在文物市和花鸟鱼虫市浏览的尽是些中年以上的市民，那悠闲的样子是生活水平提高的象征。他们或端详，或询问，或十分内行地挑剔着，斤斤计较地讨价还价。

　　最有特色的是朝鲜族调味品一条街。一个长约百米的大棚里，陈列着朝鲜人生活必需的下菜佐料，有小辣椒、桔梗菜之类，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来的植物种子或花或茎或叶，买者和卖者都操着朝鲜语。近年来，附近村庄大量引进外资，韩国企业蜂拥而至，吉林和黑龙江等省的朝鲜族同胞也亲戚连亲戚地闯青岛来了。在李村附近，有些村子的外来人口竟然占到了总人口的五分之四。走到李村街上，写有朝鲜文的店面触目可见，所需要的下菜佐料也就占了一席之地。

　　我最常到的地方是破烂市。因为去别的行档一般都是有目的而往，只有破烂市是闲逛最佳的去处。破烂市在李村集上的面积最大，摊位最多，大到废弃的机械设备，小到旧手电筒、破挂历，如果你需要半节烟筒或几米铜丝，一根旧电线或几块铁片，都可以在这里对号入座。当然也有卖老鼠药万能胶花样“擦充”的，卖家往摊前一站，顺口念出一串串押韵合辙的顺口溜儿，让你听了上句想下句，不买东西也舍不得立即离开。

　　令人最感兴趣的是逛旧书摊，有百年前的线装书，有民国时期发了黄的招贴画、老杂志，也有中外文学名著，有的扉页上还精心写着当初购买者和阅读者的名字和日期，我想这肯定是被不肖子孙逐出家门的。值得高兴的是我买到了父亲小时候读过的《日用杂字》和我小学时的语文课本，那种感觉，是只可意会而难以言传的。

　　李村集是越赶越兴旺了，虽然周围的现代化商厦比肩而起，但仍不影响它的发展步伐，每集的业户达到数千家，除国人外，许多外国人都欣然前往，因为这里像西方的“跳蚤市场”，他们称之为青岛城乡间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有旅游专家多次呼吁保护它，发展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