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小的家蚕入手，找到并构筑一条蚕业技术的突破之路、人类对鳞翅目类农林害虫的根治之路、开发生物药品和防控人类疾病的医学健康之路，这就是各国蚕业科学家梦想的“21世纪丝绸之路”。凭借庞大的资金支持，日本有关专家梦想抢占家蚕基因研究这个制高点，并宣称“2003年为从日本出发的21世纪丝绸之路的元年”，但是，重庆的专家笑到了最后。5月17日决策

　　夜已深，从厚重的窗帘后面，仍可透出西南农业大学科技楼院士办公室的灯光。院士向仲怀和他的弟子周泽扬、夏庆友、鲁成、吴大洋在做一项重大的决定。问题集中在是否启动中国家蚕基因组框架图研究，供选择的答案有两个：干，还是不干。

　　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他们感到震惊和愤愤不平。先是2001年8月，日本、法国、美国等8个国家在法国里昂召开“国际鳞翅目昆虫基因组计划筹备会”，中国竟被排除在外，事前未得任何消息。要知道，我国是家蚕的发源地，有4700多年栽桑养蚕历史。目前全国蚕茧和生丝产量约占世界总量的70%和80%。

　　接下来的更让人不可思议。鉴于西南农业大学有世界上最大的家蚕基因库，日本提出愿和中国科学家共同牵头，攻克家蚕基因组难关。日本也答应只待政府批准的科研经费一到位，就开始启动。可今年4月25日，经费下来了，日本方面却再也不和中国专家接触了，更让人难以释怀的是，向仲怀院士亲赴日本，对方却封锁消息，避而不见。

　　干，还是不干？要干，就必须跑在日本人前面，可日本人的研究已在两三个月前就悄悄启动了。更何况向教授和他的团队如启动项目，就面临着严峻的资金困难！如果不干，“21世纪的丝绸之路从日本出发”的论调还听得下去吗？更何况，真的如此，今后中国的蚕丝业发展只能仰人鼻息了。

　　干！天已露白。向仲怀一表态，五双手有力地握在了一起。姑且把这一夜算作中国家蚕基因组研究正式开始吧。6月11日 拼搏

　　北京，中国科学院基因组研究所。这一天，该研究所数据室墙壁上多了一块空白的牌位。旁边已经挂了两块，一块属于人体基因组研究，一块属于水稻基因组研究。这两项基因组都是从这个研究所诞生的。

　　数据室的人都说，那块空白的牌位是为家蚕预留的。这一天，家蚕基因组测序工作正式开始。

　　数据室里不光是研究所的人，还有西南农业大学派去的十多名专家。程道军、潘敏慧就是其中两个。他们告诉记者，从6月11日那天开始，研究所的机器就没有停止过运转。每一个人从早上9时开始工作，凌晨2时结束。每天都披星戴月回宿舍，以至于去住了一周多后，还不知宿舍周围到底啥模样。

　　家蚕基因组测序也在以每天产生10万条数据的速度高速运行。同去的十多人也都习惯了北京的盒饭，不知是谁从哪里拍来一张“燕窝”图片，大伙给图片取了个名：“穷日子的奢望”。8月25日框架图出来了

　　这一天距计划的家蚕基因组测序完成的日子还有5天。但这一天大家都关了机，因为提前测完了所有需要的数据，大伙终于可以拆掉铺在过道上的两张睡垫。

　　“框架图”出来了。这是世界上第一张鳞翅目昆虫基因组框架图，要知道，鳞翅目昆虫种类和数量居昆虫总数第二位。这是项目组300多名工作人员和120多名技术人员日夜奋战的结果。这是继我国科学家完成人类基因组1%测序工作、独立完成水稻基因组框架图和精细图之后，向人类奉献的第三大基因组研究成果。

　　让向院士和他的同事们放心的是，到了这个时候，日本同行还没有传出测序完成的消息。

　　向院士耐不住了，11月8日，他向国际鳞翅目基因组计划协会作了内部通报。自通报之日起，美国、丹麦、加拿大等国有关科研机构和院所发来贺电，并提出合作请求。一位日本教授也发来函祝贺，并真诚地希望中国蚕学家给予帮助。向教授说：“我们愿意和所有的真正意义上的科学家合作，就是对日本人也不例外。”向仲怀院士———“不能把丝绸之路断送在我们手里”

　　时间：11月12日深夜11时许

　　地点：西南农业大学蚕桑学重点实验室

　　人物：向仲怀，中国工程院院士、西南农业大学教授、家蚕基因组序列框架图绘制项目总负责人

　　对话背景：向院士66岁，头发白中带灰。他和他的同事们连续熬了四个晚上，最后核实一系列纷繁复杂的数据，准备向国际最高学术杂志撰写论文。这是第五个晚上，向院士仍然没有休息，他在督促学生们进行数据分析的间隙，接受了本报记者独家专访。采访前他告诉记者，这是他第一次就家蚕项目接受平面媒体访问。

　　记者：你们为何要开始这场和日本人的竞赛？

　　向仲怀：总不能把丝绸之路断送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吧。我国是蚕丝生产的发源地，丝绸之路曾是中华民族智慧和文明的象征。可是日本方面提出，21世纪的丝绸之路将从日本出发！产业、科学、民族，都逼得你要负起责任。我们不干，我国就没其它地方可以进行家蚕基因组研究，就会形成历史的遗憾。

　　记者：除了民族责任感，推动您和您的同事作出启动决定的还有什么？

　　向仲怀：家蚕基因组研究出来会牵涉到很多蚕丝业方面的专利，别人干出来了就只有拿钱去买，谁抢了先机谁就在这一行有主动权。加上家蚕是鳞翅目昆虫，80%的害虫也是鳞翅目昆虫，这又牵涉到农林病虫害防治，甚至食品安全、粮食安全。基因组研究的作用远不止这些，这是一个科学研究的制高点，不但它能全面推动蚕学产业的发展，还会催生出一系列新的产业。

　　记者：决定干，自身准备够不够？

　　向仲怀：还是够的。我们在西南农业大学建成了全世界最大的家蚕基因库，有700多系，耗费了西农两代人的心血。我们联合的中科院基因组研究所也是行家，有研究水稻和人体基因组的经验。两家都有这个豪情。丝绸之路的背景不再是骆驼和沙漠

　　21世纪的丝绸之路是什么？记者走进西南农业大学蚕桑学重点实验室，一条弧形走廊就像是一条蜿蜒的丝绸之路。走廊墙壁上有这样一段话：

　　“蚕丝与印刷术、火药、指南针齐名，是祖国文化科学的丰碑，丝绸之路至今仍是中华民族文化的象征。随着基因组时代的来临，丝绸之路的背景不再是骆驼和沙漠，而是现代科学技术和基因知识产权的国际竞争。”

　　旁边是一幅幅照片。一幅画面上是一面鲜红的国旗，更上边硕大的鲜红字体写着：“二十一世纪丝绸之路。”

　　实验室一位姓潘的博士说，凡是第一次走进实验室的人，不管是学生、老师，还是校外客人，都要站在这条弧形走廊里，面对墙壁，伫立良久。病房专访夏教授———“想到这是和日本人竞争，就没瞌睡了”

　　时间：11月12日晚8时许

　　地点：西南农业大学校医院4楼6病室18床

　　人物：夏庆友，教授，西农蚕桑学重点实验室副主任，归国博士，家蚕基因组研究项目负责人之一

　　对话背景：听说夏庆友教授是向仲怀院士的高足，提前中断了在日本的科研合同，2000年回国；听说在三个月的家蚕基因组研究期间，作为主研之一的夏教授吃了300多盒盒饭……记者提出采访请求，西农宣传部却不知他到哪儿去了。记者只得改走“夫人路线”，找到夏教授妻子、同在蚕桑学重点实验室工作的赵萍，得知夏教授病倒在医院。我们见到夏教授时。他正在输液。

　　记者：夏教授，项目做出来了，躺在病床上感觉怎样？

　　夏庆友：压力更大了。为什么这样说。其实15日开新闻发布会，只是在国际竞争上的需要，也是给关心蚕丝业和蚕丝科学发展的人们一个交代。

　　记者：怎么讲？

　　夏庆友：因为现在只拿出了一个家蚕基因组序列的框架图。一年之后，人们就会问：你们拿这些框架图做了些啥？为农民造了哪些福？开拓了哪些新产业？这些问题，都要我们在一年之后做出回答。

　　记者：听说夏教授这三个月吃了三百多盒盒饭。

　　夏庆友：向老师有时也吃盒饭。其实吃盒饭也没啥。有时连续四五个晚上不能睡觉，实在想睡，就让学生们写一幅标语贴在墙上：“坚持就是胜利！”想到这是和日本人竞争，就没瞌睡了。人挺不住的时候，只能靠一股精神。

　　记者朱明跃、兰华采写网络编辑：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