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本报记者　邓勃　通讯员　周小林

　　南江河畔岁月悠悠，流走的是时间，积淀下来的是历史。这里，就像泛黄的相片，每一个细节都让人回味……

　　南江河畔上的大湾寨位于云浮市郁南县，是大湾镇的一个村落。　大湾寨保存完好的两进以上的古宅有46座，其中锅耳大屋27座，祠堂19座，庙宇1座。多座被划为省级文物保护对象。

　　这些大屋、祠堂和庙宇设计独特、造型美观，气象辉煌壮丽，深具岭南特色。各座建筑巧饰石雕、楹联、匾额、锅耳等等，雕梁画栋，龙脊飞檐,工艺十分精巧，维妙维肖。绘画、雕塑、建筑三种艺术因子共冶一炉，交相辉映。特别是那些斑驳的牌匾，无言袒露出这方水土曾风涌而出的各类人文景观。

　　大湾镇在策划，希望能对古民居进行保护性的旅游开发，抢救发掘既有的文化资源。镇委书记潘庆林说话书卷气甚浓：“这些古村落、古民居，可望演绎新故事！”

　　1、

　　一只小鸟飞起，先声夺人地发出大湾寨第一声歌响。它有一把纯净嘹亮的歌喉，是天生的歌唱好手。歌声滴溜悦耳，犹如响泉，赖在东边山床的太阳终于被这“Morningcall”叫醒，急匆匆露脸，红红的脸立即殷染了天宇，也统御了整个大地。

　　大湾寨也被其“统治”，薄雾笼罩下一片淡红。近处的古宅群一座连着一座，镀上一层红彤彤的炫光，远看就似一幅色彩饱满的油画。

　　宅旁葳蕤的植物晨露未干。78岁的李祯祺起个大早，家中的三条狗拼命对着他摇尾巴，一只“白加黑”的肥猫慵懒地伸腰打哈欠。有顷，狗吠猫咪，充斥满屋，雕刻在壁画、屏风、梁柱、檐板的各色神灵也都被叫醒了，一下子活灵活现起来。“别叫！”李老汉一声断喝，三条狗倒也听话，大大的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可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

　　李老汉是孤独的，内心是复杂的。这座1500平方米、一院三进的大屋，只住着他和这么几条小狗小猫。“这里曾经住满了人啊！”李老汉深有感触。

　　说话间，檐板上一只黑色蜘蛛正吊在一面织得十分精巧的灰白蛛网上。

　　这老宅名叫祺波大屋，前有晒地，后有花园。据李姓族谱所载：大湾绅士李景献第二个儿子李祺波，历时三年半，于1885年建成此宅第。这些年来从未曾修缮，除部分围墙倒塌外，其余建筑保存完好。屏风、梁柱、檐板等木浮雕、镂空雕、灰塑及墙上书画做工精细，美妙绝伦。尤其前后墙壁上的灰雕，历经一百多年，至今还是鲜艳夺目。

　　这里曾人丁繁阜，但后人慢慢地流布海内外，开枝散叶。

　　听李老汉说，他儿子在香港居住，自己为了照顾年迈的老母，只好留在了大湾。如今老母已过世，他也风烛残年。对于一辈子习惯的环境，他割舍不了，也不想出去漂泊，叶落归根正好。

　　屏风上挂着镜框，镜框里一对新人行大婚礼，极为喜庆，老人说那是他的孙子和孙媳妇。“吾庐可爱，斯道当由。”这是老人贴在门楼上的一副对联，红艳，好远都能看到。大门永远畅开着。

　　2

　　村里静默着，寂然无声，灿烂的太阳给这里披上一件灿烂的新装。

　　许多古宅已没人住了，默然伫立着。墙脚覆盖着一层滑溜的苔癣，屋前屋后长满了两米多高的荒草，间杂零零星星的小白花，风姿绰约。断残的石柱瓦檐还诉说着当年的壮丽辉煌，但时光残酷地磨平了檐板上的木浮雕，余留下的只是一片荒凉，一片空白，再加上几只秋虫的浅吟低唱。

　　一位10岁大小的小姑娘穿着火焰一般的红色连衣裙，双眸明亮，两颊鲜红，手持一朵野花，躲在古宅前茂密的长草间，绚丽的阳光恣意地打在她的脸上。见到有人，她立即竖起一根指头放在翘起的红嘴唇上：“嘘———”，示意来人噤声。之后，又将自己的小脸闪入叶片间。记者看到离她不远处的古宅大门边，忽地露出一个个小屁股，原来她与同伴在捉迷藏！

　　记者轻脚走开。过了不久，一声尖叫，是捉迷藏的孩子们逮住对方的纵情叫声。紧跟着，几只午睡过后的小鸟从古宅里飞出来！

　　3

　　金黄的杨桃熟透了，满树都是。树枝不胜负荷，索性抖掉几颗。听得“扑”的一声，又掉了一颗，把正徜徉树下的小猪吓了一跳。被抖掉的杨桃脸色慢慢由黄而紫，再慢慢变黑，最后，猛烈的阳光挤干了它，刺鼻的酸味弥漫在山野中，也爬进古宅里，粘在木浮雕上。

　　陪同的当地官员介绍说，尚挂在树上的杨桃也一定是酸的，要不早被摘走了。因而只能任其寂灭，被遗忘在风尘中。

　　不知从哪家里传来粤曲，录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喇叭好似要被声浪逼爆。粤曲与杨桃的酸味互相纠缠、挑逗，充塞在天地间。村道边上疯长着各种植物，问村里人，他们都摊开手说：“不懂字面怎么读，管它呢！”这些被村里人忽略的植物，在古宅里毫无忌惮地展示着旺盛的生命力。恍惚间，各色蝴蝶在植物间上下翻飞，分不清是古宅里画进百年浮雕里的蝴蝶，还是活生生的今日之蝴蝶。

　　4

　　“旧兴昌”是大湾寨其中一座叫得出名的古宅，它占地2000多平方米，村人说，大宅里最多时住了600多人，现在只住一位白发老奶奶，她叫黄碧玉，97岁了。

　　大宅格局大，拱门也大，阳光透过拱门流泻在厅堂间，墙壁上“文革”语录的红漆依然鲜亮。一株绿藤从窗口伸出纤细的茎，像试探大宅主人的态度，待到发现宅子里只有一老奶奶，绿藤便大胆地怒放出娇憨的小花。97岁鬓发如霜的黄碧玉老人枯坐在厅堂里，手捧一本书，书页边已卷起。记者好奇，拿过来一看，书名叫《笑死你》。奇怪的是，老奶奶看这书时脸上没有绽出一丝一缕的笑意，寂静得很。

　　步出大宅，已近黄昏。村小学的一众孩子被老师拉过来，煞有其事地立于古宅群下上历史课。当孩子们见到记者的相机时，立即冲过来：“来，帮我拍一张！”

　　我拍了他们，他们的后面就是祖先留下的艺术精华。

　　5

　　南方的秋拖着夏的长尾，古宅群前的水塘边，散学的孩子们在顽皮地撩水作乐，欢快尖脆的声音传出老远。再前面就是连绵的稻田，稻子早已颗粒归仓，空气中仍残留着收成的味道。

　　一缕炊烟从农家的屋顶上袅袅升起，夕阳开始从窗棂上撤退，到最后，余晖也渐次淡然，以至无影无踪。又一个寂寥的夜晚降临了，村里一切活生生的细节随之消隐。在敞开的天幕里，一只看不清归途的大鸟，在大湾寨耸立的古宅群上空盘旋，发出凄厉忧伤的嘶鸣，它已完全坠入黑夜里……

　　补记

　　回到广州后，与记者相熟的当地官员打来电话天南地北地侃，无意间他透出一条信息：你惦记着的97岁鬓发如霜的黄碧玉老奶奶，已被儿子接到郁南县城了！老奶奶揖别了幽静的大湾，在喧嚣的县城里是否还看那本《笑死你》？她受得了那填塞在胸臆中的悠悠乡愁吗？大湾寨又一座古宅人去楼空了，那一缕任性照在大墙上的阳光也更加孤寂了。

　　（金陵／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