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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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20日03:03 青岛新闻网-青岛日报

记得很小的时候，对斯蒂菲娜·罗斯姑婆，我的心里就一直怀着一种敬畏之情。说实在的，不仅仅是我，其他的孩子们对她也都害怕得要命。她不愿意和家里人住在一起，不愿意住在这个养育了我们6个小孩子的既舒服而又热闹的大家庭里，宁愿自己一个人和一个黑人女仆一起住在她的那所小农舍里，打发着无聊寂寞的岁月。这无疑使得我们对她的那种敬畏之情越发地加重了。　　那时候，我们6个孩子常常轮流着把妈妈做的好吃的食物给她送一些过去。当我们到达她所居住的那所孤零零的小屋的时候，女仆桑娜就会过来为我们打开房门，把有些胆怯的我们带进那幽暗的客厅里。客厅里的百叶窗长年关闭着，以防止屋外的热气和讨厌的苍蝇进到屋里来。我们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斯蒂菲娜姑婆出来见我们，虽然，我们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但是，却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愉快。　　每当这时，女仆桑娜都会端出几碟香甜可口的糖果或水果给我们吃。斯蒂菲娜姑婆则一边看着我们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一边语重心长地向我们讲述着农场里发生的事，偶尔，她也会对我们讲一些外面世界的事。　　当我们吃完糖果或者水果之后，她就会把我们送到屋前的游廊上，并且再三嘱咐我们回到家之后一定要替她向妈妈转达她的谢意，谢谢她为她准备了这些好吃的食物，同时还要求我们向妈妈和爸爸转达一些稀奇古怪的、已经过时了的旧式问候。然后，她就转身走进屋里，关上房门。于是，她所居住的那所小农舍又一次变成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就这样，许多年过去了。在这些年中，斯蒂菲娜姑婆一直都住在她的那所小农舍里，而我们则一如既往地对她充满了敬畏。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岁月的流逝，突然有一天，我惊奇地发现我竟然从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位离群索居性情有点儿古怪的老姑婆来，以至于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弄明白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异的力量，使得我在还没有告诉其他人之前，就把乔治带去看望她，并且把我们已经订婚的消息告诉给了她。然而，让我感到非常惊讶的是，她听了之后，显得非常高兴。　　“他是一个英国人！”她惊叫起来，“哦，这真是太好了！呃，你呀，年轻人，”说着，她转过身，注视着乔治，问道，“你打算把家安在南非吗？你现在不打算回英国吧？” 　　当她听说乔治已经在我们的农场附近买下了一片农场并且打算在南非定居之后，她似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变得非常兴奋，并且，仿佛老友一般与乔治滔滔不绝地唠了起来。　　但是，对我的婚事她仍旧显得很担心、很不安，常常会问我一些非常奇怪的问题，就好像有某种东西随时都可能把我的婚事给摧毁似的。然而，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当我告诉她说乔治想在我们结婚之前回英国一趟的时候，她的情绪竟会变得那么激动，以至于全身都颤抖起来。“他绝对不能回去，”我的话音还没落地，她就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艾娜，你千万不能让他回去啊！答应我，艾娜，千万不要让他回去！”她注视着我，以一种近乎是命令的口吻说道。　　看着她因激动而不停地打着哆嗦的身体，我只好尽力安慰她。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但是，整个人却显得非常疲倦非常虚弱。于是，我竭力劝她回房休息，并答应她明天再来看她。　　第二天，当我来到她的小屋时，看见她正独自坐在屋前的游廊上。远远看去，她显得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可怜。突然，我的脑海里涌起一个以前从没有出现过的疑问：“以前为什么没有人把她娶回家，而只会疼爱她呢？”记得妈妈曾经对我说过，斯蒂菲娜姑婆小的时候，曾经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如今，除了她那双褐色的眸子还保留着一些当年的风韵之外，在她身上已经看不出她曾经有过的美丽了。　　当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拍了拍旁边的椅子，微笑着对我说：“快坐吧，亲爱的，我有话要告诉你。”说到这，她稍稍停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似的。少顷，她才竭力地振作起精神，“你一定想知道，”她注视着我的眼睛，幽幽地说，“我为什么会这么强烈地反对乔治一个人回英国去。唉，像我这样的老太婆，也许思想还有些落后，跟不上时代，有些想法你们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是有些愚蠢，但是，我还是想把我的爱情故事说给你听，这样，你就会明白让你的未婚夫在你们结婚之前离开你将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于是，斯蒂菲娜姑婆给我讲起了她的故事：　　第一次遇见理查德·威斯顿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他是一个英国人，当时正寄居在一个叫范·伦斯堡的人家里，距离我们所居住的农场大约有四五英里。理查德的身体不是很好，心脏功能有些虚弱，常常感到胸闷气短，因此，他的医生就建议他到南非来，希望这儿干燥的气候能够治愈他的病。因此，他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了南非。在这儿，他一边治病，一边教范·伦斯堡先生的孩子们读书。虽然，范·伦斯堡的孩子都比我小，但是，我们却经常在一起玩。理查德教孩子们读书并不是为了要赚钱，而是在教书的过程中他能找到寄托，获得快乐。　　那天，就在我们四目相遇的一?材牵抑牢乙丫钌畹匕狭怂晕乙彩且患忧椤5牵颐侨匆恢倍济挥邢蚨苑奖泶锉舜说陌街椋钡轿?18岁生日的那个晚上。那天晚上，我和理查德鼓起勇气，手拉着手，也参加到跳舞的人群中去了。但是，我们只跳了一会儿，因为我的父亲非常讨厌外国人，不让我和他一起跳。记得有一次，他还和范·伦斯堡先生发生过争吵。在我们跳舞中间休息的时候，理查德拉着我的手，来到了谷仓外面，在那如水的月光里，我们沐着习习的凉风，深情地互相凝视着。良久，理查德才鼓足勇气，告诉我说他爱我，并向我求婚。我立即就答应了他的求婚。那一刻，我完全沉醉在爱情的欢乐里，沉醉在理查德为我营造的浪漫氛围里，根本就没有去想我的父母会不会阻止我们？　　从那以后，我们总是想方设法地多见面，当然，这一切往往都是秘密进行的。就这样，大约持续了一年。然后，突然有一天，我早早地来到了理查德事先安排好的约会地点，焦急地盼望着他的到来。然而，我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要知道，这可是他第一次失约啊！我失望，我忧虑，我心急如焚，但是，我却一点儿也不惊慌失措。我想下次我们再到范·伦斯堡先生家中拜访的时候，我就会知道理查德为什么没来赴约的原因了，并且，我们还可以安排以后的约会…… 　　所以当我的父亲问我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开车到德里方丹的时候，我真是高兴极了。但是，当我们到达理查德所在的农场，坐在范·伦斯堡家屋前的游廊上喝咖啡的时候，我们才知道理查德已经回英国去了。他走得很突然很匆忙，因为他的父亲去世了，而他是继承人，所以必须要回去料理他继承的遗产。　　哦，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一下子就僵住了。艾娜，你一定想象不出当时的我是多么悲伤多么痛苦啊！然而，就在那天傍晚，霍屯督族的小牧童詹特杰来到了我的身边，交给我一封信，他说是那位英国先生留给我的。哦，艾娜，你知道吗？这可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惟一一封情书啊！捧着这封情书，我的痛苦，我的悲伤，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斯蒂菲娜姑婆，那封信一定写得非常美吧？”我问道。　　听到我的问话，斯蒂菲娜姑婆才猛然从她那遥远的美好回忆之中回过神来：“也许吧，”她幽幽地说，似乎在犹豫什么，“哦，亲爱的，也许，也许你想看看那封信吧？”“嗯，我非常想看，斯蒂菲娜姑婆。”我轻声答道。　　听我这么一说，她即刻站了起来，然后疾步跑进屋里。当她再次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封信。由于日久年深的缘故，那封信已经褪色变黄，信封的边缘也已经被磨破了，好像曾被抚摸过不知多少次了。我接过信，霍然发现信封仍旧封得好好的———原来，这封信竟从未被拆开过！　　“拆开它，艾娜，快拆开它。”斯蒂菲娜姑婆急切地说，也许是因为激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于是，我撕开了封口，开始读了起来。　　其实，从信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一封真正的情书，只不过是几页内容详尽的行动指南而已。在信中，理查德称呼斯蒂菲娜姑婆为“我最亲爱的菲娜”。他教斯蒂菲娜姑婆如何摆脱她父亲的监视，趁着夜色逃出家门，向浅滩跑去，而詹特杰会牵着一匹马在那儿等候着她。然后，詹特杰会护送她到史密斯多普，到那儿之后再去找理查德的“知心好友亨利·威尔逊”，他会给她一些钱，并为她安排好一切，以便让她能沿着她的情人的路线到达开普敦，再从那儿前往英国。“亲爱的，等你到英国之后，我们马上就可以结婚。但是，我最亲爱的宝贝，如果你对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和我一起生活没有足够的把握的话，那么，你不一定非要采取这个重大的措施，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不能让你有任何的烦恼和忧愁，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如果你没有来，而我也没有等到你的回信，那么，我就会知道，远离你挚爱的亲人和故乡，你是不会感到幸福的。但是，如果你觉得你能够履行你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只是因为胆小和羞怯而不愿意一个人前来英国和我结婚的话，那么，你可以写信给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返回南非来迎娶我的新娘的。” 　　读到这里，我停了下来。　　“菲娜姑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气喘吁吁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此刻，斯蒂菲娜姑婆激动地浑身颤抖着，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满怀期盼地注视着我。从她那充满渴望的目光中，我知道她是多么渴望知道信的内容啊！　　“亲爱的，快读啊，大声读啊！”她急切地说道，“只要是信上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要听！哦，艾娜，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该相信谁……那个时候，在南非，外国人是不受欢迎的，人人都痛恨他们……我不敢去找别人读给我听！” 　　“但是，姑婆，难道您从来都不知道这信上写的是些什么吗？” 　　斯蒂菲娜姑婆听我这么一问，连忙低下了头，像一个无意中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注视着地面，有些不安，又有些羞怯。　　“哦，不，亲爱的，我不知道，”少顷，她才抬起头，轻轻地，轻轻地说：“你要知道，我根本就不识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