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

　　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嫁给他。在一个尴尬的年纪，遇见也许并不合时宜的他。但是没有办法，为了挡挡周围人的眼，为了让老家的父母少为她操心，也为了打发她一个人的寂寞时光，她和他约会，偶尔，去酒吧喝一杯。他很少说话，甚至，并不常约她。当然，他忙，他是一家私营企业的总经理助理，每天有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策划，在手机铃声中被呼来喝去，马不停蹄地工作。但是每次见面，他都会说，他很想她，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已历久弥坚，无人能取代。她不以为然，觉得他在说谎，你喜欢我，为什么从不送我礼物？为什么不请我去豪华酒店吃饭？为什么每次付账都动作极慢，好似不情愿？这些幽怨随着时日一点点积聚，在她心头间或起起浮浮，她非常清楚，哪一天，只需小小的导火索，她就会如火山爆发般，把持不住，这段恋情也就灰飞烟灭了。那天，平常日子里的周末，他们吃了饭，缠绵过后，他说他要走，出差。她突然觉得很无味，无比厌倦这样的平淡，便说，过段时间，她要出去旅游，也许，会离开这座城市，永不回来。他抽着烟的手，抖动一下，烟灰突兀地掉在沙发套上，他慌忙擦拭，还是留下了灰色痕迹，然后问，为什么？是我，让你很不满意？她蒙上被子，就要哭了。曾经，年少的她，渴望轰轰烈烈的爱情，想自己如琼瑶小说中的女主角，被一个人生生死死呵护着，多么幸福！可现在，连挽留都是这样的客气，她的心，几乎碎裂，却反而平静，居然就笑了，说，我只是想有另外的生活。他也笑了，嘴角咧得很牵强，声音也有些冰冷，说，我就知道，自己在你面前，是太渺小了。他离开时，吻了她，说，也许你会觉得离不开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头，我等着。但是在她心里，他们已是隔了千山万水永劫不复，即使两人近在咫尺。她要的，不是这样的爱情。他走后，她大哭一场，在心里，做了最绝决的告别。而四个小时后，他们的生活，就变了模样。她站在房子里，想着让她生气的他，思忖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做，突然，脚就站不稳，接着，身边的一切都晃动，整座楼里的人惊慌着跑下去，地震了地震了！她怵然心惊，地震了？她害怕得不知该怎么办，几乎是下意识，拿起电话拨他的号，你在哪？好像地震了。她的声音里满是恐慌。什么？地震？彼时他已出差飞到另一个城市，你赶紧跑下楼，快！她跑着跑着泪就出来了，刚到一楼，他的电话就打来，怎么样，到达安全地了吗？你有事吗？不要关机，随时和我保持联系。我害怕。她在电话里哭出声。不要怕不要怕，我现在马上打听震中在哪，你等我消息。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直到深夜，查到震中，确信自己的城市安全，她才听他的话回到楼上。而整个晚上，他的电话此起彼伏，几乎未间断，第一次，他给她讲故事，说脑筋急转弯，跟她做成语接龙的游戏，而她，因为有他的安慰，那些惊慌、委屈都已不复存在，更让她惊喜的是，她发现，原来他，是这样细心、周到、爱她爱到骨子里的一个人，他对她的爱，是如此热烈，只是，大多时隐没在一堆琐事里。而她呢，不知不觉中也已深深爱上他。终于，夜里，在手机的最后一格电里，她轻轻地对他说，我爱你。

　　《江南时报》 (2003年11月23日 第十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