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烽

　　十月中下旬，我随旅游团在厦门市游览之后，余兴未尽，离团留下来，着重采访驻扎着台湾军队的福建省金门县的情况。

　　孤岛上有座“芦沟桥”

　　游轮离开厦门市和平码头，劈波斩浪向东南方行驶20多分钟，便进入金门海域了。游客们齐声向台湾军人高喊：“你们好！”大兵们听后，友好地向大陆同胞频频挥手。

　　这个面积为0.72平方公里的小岛名叫“大担”。可是，在台湾被叫做“大胆”。原来。1958年为了激励在炮战中被解放军打得焦头烂额、恐惧万分的大担岛官兵，当时在台湾任“总政治作战部主任”的蒋经国题写了十个字：“大胆挑大担，岛孤人不孤”。从此以后，大担岛在台湾改称为“大胆岛”。

　　台湾官兵由于怕吃苦、怕危险。普遍不愿意去大担岛，他们是否“大胆”，由此可见一斑。但他们“不孤”倒是真的。我乘的这条船前面还有两条挂着五星红旗的旅游船。大担岛官兵天天都要向喜气洋洋的祖国大陆游客挥手，是不会感到孤单的。但是，更重要的是接近幅员辽阔的祖国大陆，使他们有一种亲切感。

　　大担岛中部一座长约60米的桥梁有212根石柱，每根都雕了公狮、母狮、幼狮各一只，总共636只。尽管这座桥又短又窄，狮子雕得很粗糙，但驻岛官兵还是“大胆”地称它为“芦沟桥”。甚至开玩笑说：北京卢沟桥的狮子数不清，我们岛上“芦沟桥”的狮子很容易数清。

　　岛上山顶有块在清朝乾隆年间留下的石刻“闽南保障”，驻岛官兵不时刷上红漆，把孤岛与闽南紧紧地连在一起。人们还把环岛公路分成几段，分别以南京、西藏等地命名，寄托对祖国大陆的眷恋之情。

　　今年10月上旬，传来包括大担岛在内的金门地区六个离岛将解除军事管制，改由金门县全权接管的消息后，大担岛一些官兵站在高处，拿上高倍望远镜，一次又一次看同大担岛隔海相望的厦门市环岛路。那里，有一条标语写着八个大字：“一国两制统一中国”。

　　解不开的福建情结

　　在海上看了面积很小、只有驻军的大担岛后感到不满足，有的旅客专门绕道去看金门岛。

　　厦门市大嶝镇政府干部张再兴用摩托车送我到大嶝岛东北角的台轮码头。旅游船向东南方向行驶半个小时，进入金门海域。前方山腰上，有42个用于“心理作战”的高音喇叭铜锣似地挂在半空，密集的暗堡，纵横的战壕，筒状的炮楼，隐隐约约陆续映入眼帘。滩涂上的渔民正在作业，岛上闽南古老大屋旁正在盖新楼。这一切，构成一幅“战争与和平”的长幅画卷。

　　金门，这个面积为124平方公里的全国第六大岛，早在1600年前的晋朝，就吸纳了一批又一批饱受战祸之苦的中原难民。人们从福建内地转到金门后，以此作桥头堡，转赴澎湖、台湾。金门人自豪地说：台湾首五个姓陈、林、李、许、蔡的开基始祖都来自金门；85％的澎湖人的祖先也来自金门。

　　金门，这个1915年建县的海岛，早在南宋期间大儒朱熹便两度来到讲学，开设书院，文风盛极一时，历代先后出了43名进士、130多名举人，被称为“海滨邹鲁”。

　　金门，这个孤悬海上的岛屿，为祖国的统一和进步作出过不少贡献。祖辈们英勇作战赶走侵占金门的荷兰侵略者，配合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收复台湾，支持孙中山的革命大业……

　　人们非常珍惜金门的历史。陈水在原县长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指出：金门“汇聚诸多中华灿烂文化”，“是中原文化的缩影本”，“乃中华文化传衍到台、澎及至南洋一带的中继站。”

　　不管政局发生多大的变化，金门人始终认定金门是福建的一个县，中国的一部分，反对脱离福建省，金门县政府招牌和印章上都有“福建省”三个字，连许多宗亲会成立仪式的横额也不忘写上“福建省金门县……”。李登辉上台后的1993年，台湾当局曾经提出把金门县划归台湾某市代管，因受到金门人民强烈的反对而未果。

　　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在祖国大陆之外，也有一个名叫“福建省政府”的机构，并于1996年从台湾搬回金门。这个机构管辖大金门、小金门、马祖、乌丘等24个岛屿，总面积178平方公里，占福建省总面积0.146％。它的存在固然使人感到可笑，但也折射出人们对福建省的解不开的情结。

　　都有一颗中国心

　　厦门市和平码头每个星期有四天与金门对开班轮。来往的基本上是金门和台湾的同胞。由于诸多限制，大陆同胞去金门的极少，但也有例外。厦门市红十字会老秘书长吴尚义和常务副秘书长李明珠便去过不止一次。在办公室，他们打开相册，边看边谈金门见闻。

　　去年8月上旬，厦门市红十字会参访团一行34人，与金门县县长李炷烽同船从厦门抵达金门。短短的四天时间里，他们马不停蹄到大、小金门岛的医院、老人院、民俗村、工厂、乡村进行交流。在欢迎仪式和座谈会上，金门红十字组织的红色横额格外醒目。它上头的黄字写着：“热烈欢迎红心红十族群，携手迈向中国人新世纪”；下头的白字写着：“同根同源同发展，共兴共旺共繁荣”。这些文字，成为这次交流的共同话题。

　　在交流期间，“同发展”、“共繁荣”成为金门人和厦门人的口头禅。金门人告诉厦门乡亲，金门县老百姓外流的很多。目前在台湾的超过30万，在南洋群岛的也不相上下。前几年这里是四万居民五万兵，如今军民合起来只有八万人。由于缺乏劳动力。缺乏市场，加上淡水奇缺，原材料很贵，金门除了酿酒、打菜刀、制陶瓷器皿和造贡糖之外，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市政建设也很落后，与厦门的差距越来越大。不少金门人说：20年后，金门也赶不上今日的厦门。看来，他们提出与厦门“携手迈向中国人新世纪”是真诚的。在金门流行着这么两句话：“两岸三通，金门先行”，“金门厦门，两门对开”。一些有识之士，已率先送孩子到厦门上学，到厦门经商、办企业、开发房地产，有的人还搬到厦门居住。

　　大海隔不断的乡情

　　从厦门市区乘巴士，两个多小时后便到达54年前属金门县的大嶝岛了。

　　大嶝镇管辖大嶝、小嶝、角屿三个海岛。上世纪50年代，我去采访时，这里由福建省南安县代管，但党政机关的牌子是“金门县大嶝区”；上世纪90年代去采访时，牌子改为“同安县大嶝乡”；这次，处于交接期间，出现了新、旧两种牌子：在“大嶝镇”三个字上面，旧牌子写的是“厦门市同安区”，新牌子则写“厦门市翔安区”。牌子一改再改，人们因出生时间不同，而出现同一个家庭的成员，有金门、南安、同安、厦门等不同籍贯的情况。籍贯变了，交流被大海隔断了，但是，许多大嶝人仍然认为自己是金门人。

　　这几年，要求全家都填金门籍的大嶝人越来越多，仅双沪村就有260多户。“改填籍贯在政策上有什么优惠？”对我提出的这个问题，镇干部的回答是：除了报考中学照顾10分，报考大学照顾20分之外，没有什么优惠，主要由于祖先是金门人，大家对金门的感情隔不断。

　　金门人也同样没有忘记大嶝，到大嶝探亲的很多。人们向我讲了两件事：有一次县议会开会时，有人提出要在大嶝岛的县政府旧址办金门县历史博物馆。还有一次，当台湾“国防部”提出要扩大对金门的管制范围时，金门县一位副议长当面大声斥责“国防部”一名次长级官员：“整个金门岛都被你们铲平啦，干脆叫金门居民全数迁到大小嶝去发展去了。”这虽然是讲气话，但激起了金门人的大、小嶝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