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琛

　　泥老虎和摇拉猴是家乡的特产，别处不曾见过。有人说：潍坊也有。我去过潍坊，没见到有卖的。只有布老虎，黄布缝就，中填旧棉絮，缀以彩色布条，成眼耳纹理，也惟妙惟肖，颇为可观。只是略显秀气，远不如家乡的泥老虎朴拙大度，有乡野气。

　　摇拉猴，便只此地有之，别无分店了。

　　泥老虎是黄泥塑成，要旧河滩上的陈年膏泥。上层的不行，掺沙易散；下层的才好，坠手粘皮，粘腻如面筋。采罢黄泥，放置青石板上，以硬木槌捶，并掺入细棉丝，如此经日，方成好胚泥。捶泥胚泥，即要捏胚。捏胚算是手艺，要有点艺术天赋，南郊卜落林的村民最擅此道。只见巧手翻飞，口、眼、耳、鼻、脚、尾，一应俱全。捏胚之后是晾胚，要阴凉处湿干，不能阳光下曝晒。湿干是怎么干法呢？谁知道。胚有两节，头尾分开，身子呢？身子是用纸做的，那是最后一道工序了。

　　画胚是女人们干的。提笔蘸色———墨黑、翠绿、嫣红；点眼、勾纹、画耳鼻，凝神屏气，一挥而就。捏胚、画胚是手工做的，所以泥老虎的模样并不千篇一律，而是神态、纹样各不相同，可谓千兽千样。最后一道工序便是插入竹哨，并用牛皮纸粘接头尾。

　　泥老虎胸腹是一空腔，与口鼻相通，中间粘一竹哨；捏着泥老虎的头尾快速一对，牛皮纸折叠，空腔中气息流动，通过竹哨从口中喷出，竹哨随气流鸣响，小泥老虎的叫声急促如小狗，汪汪；大泥老虎的叫声抑扬如老狗，呜呜。只是不像老虎叫。

　　摇拉猴的做法与泥老虎差不多，只是模样不同。摇拉猴，如其名，状如猴，泥猴。腔内中空，红绿彩绘，猴态十足。泥猴做好后，有销口，插到木杆木。木杆长数寸，顶端一寸装摇拉猴，下边数寸用以手持。木杆上用橡皮筋缚一横木槌，槌头别紧在泥猴体上，正中空腔。手持木杆，擎手一摇，摇拉猴围杆转动，横木槌敲得空腔，哒哒作响。那是脚踩木屐跑过石板路的声音，想想看，该是猴子穿木趿吧。

　　泥老虎和摇拉猴是年下卖，在云溪桥头。卖三天，初一初二初三云溪桥头年下可热闹了，什么玩意儿都有，卖气球的，卖冰糖葫芦的，当然也少不了卖泥老虎和摇拉猴的。

　　小时候，比我年长一旬的小舅总要带我和妹妹逛逛年市，买串糖葫芦，买个泥老虎、摇拉猴，看看打把式卖艺的。妹妹拿着摇拉猴走在左边，我拿着泥老虎走在右边，中间是年少的小舅，领着我们。欢欢喜喜地去，欢欢喜喜地回。泥老虎呜呜，汪汪；摇拉猴哒哒，哒哒。我们笑着，闹着，踩着“满地红”的爆竹纸屑回家去。

　　如今，我与妹妹年逾三十，小舅也岁近半百，少年的景象宛如眼前，历历在目。妹妹的孩子已经两岁，能叫舅舅了。可我不能带她逛年市，买泥老虎、摇拉猴了。在家乡，这样古拙的东西，也少有人卖了，世事变迁得真是让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