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心

　　罗伯特·蒙代尔在欧洲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它是推动欧元产生的经济学家，被人们尊称“欧元之父”,他也是1999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近年来，在关于人民币汇率的问题上，由于蒙代尔坚定地站在中国的立场上，支持中国，坚决反对逼迫人民币升值说，蒙代尔的名字为广大的中国人所熟悉。

　　11月28日下午，在媒体不曾知晓的情况下，蒙代尔突然出现在武汉大学的讲坛上。他是应武汉大学EMBA高级研究中心之邀，来华进行学术交流的。这次讲座格外特别，可容纳300多人的会场，坐满了武汉大学EMBA学员，还有一些被特别邀请来的听众，该校的其他学生没有机会聆听这个演讲。这位71岁高龄的老人，几乎没有休息地连续演讲了一个半小时。演讲结束后，记者就目前大家最关心的经济热点问题，对蒙代尔教授进行了独家采访。

　　一、 中国经济对世界经济贡献极大。

　　记者：蒙代尔教授，你怎样看待中国经济，中国经济在世界经济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蒙代尔：我多次来中国，包括这次在内，可能有十二、三次了。近年来，我连续五次来到中国，我很多的时间都是在中国度过。因此，我对中国的经济有了很多的了解，也对他作过深入的研究。

　　谈到中国经济，我有很多话要说。中国经济已融入世界经济的整体之中，中国的经济对世界经济贡献极大。在最近几年的全球经济衰退中，中国经济是唯一健康的经济体。中国进口大幅度增加，相比之下，西方7国进口额则大幅减少，正因为中国的大幅度进口，减缓了全球的经济衰退。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经济在全球经济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国这几年的高速度的经济增长，尤其对处于落后国家的经济有好处，它避免了这些国家的经济滑向更坏的境地。

　　中国现在正成为一个世界的大工厂，因为现在大家公认中国有很优秀的劳动力。过去中国所缺乏的是一流的技术和市场，但是随着外资的进入，中国获得资本投资。原来外国资本家不愿意来中国，现在不同了，美国的愿意来，日本的愿意来，南韩的也愿意来，他们希望分享中国今后可能取得的成果。中国给发达国家的资本以前所未有的机会。

　　还有，中国在过去的25年当中，出口份额从0增加到了5%，如果中国能够继续发展下去，我估计在未来25年当中，出口份额将从5％增加到10％。中国经济取得成就在世界有目共睹。经济学家认为，一个国家的经济膨胀对世界经济是有好处的，不仅自己获利，别的国家也获利，这个模式是完全正确的。中国壮大成长，世界获益了，其他世界获得了廉价的产品。尤其是那些与中国经济互补的国家，最为高兴，他们获益最大。中国的经济的确非常引人注目。我坚持认为，中国正以一种非重要的方式，成为世界经济当中的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未来的世界经济舞台上，人们会越来越多地傾听到来自中国的声音。

　　二、 世界经济格局存在变数，美国经济一国独大的局面不可能持续下去。

　　记者：中国正在不断壮大，您认为世界经济格局是否会因此发生一些变化？

　　蒙代尔：谈这个问题前要谈到美国。在过去的20多年中，美国都是世界经济增长的中流砥柱。它为全球经济提供了强大电源。二次世界大战前，全世界有三个大的经济集团，欧洲、北美和日本，但是，二战后整个情况有了改变，三个集团的经济力量发生了逆转。美国高速发展，成为增长最快的国家，其主要原因是美国五、六十年代的政策好。罗斯福推行经济新政策。尤其是六十年代肯尼迪总统采取的新政策，一方面要减税，另一方面要通过货币的供应改变收支平衡状态，那些非常好的政策在1964年产生了非常好的结果。从那以后，美国的经济直线上升，并且实现了美国历史上最长时间的扩张。到后来，前苏联解体，美国一跃成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美国一国独大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

　　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况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世界上总会出现对应的力量，现在许多国家在反对美国的这种情况。这种不均衡的情况有可能在10年20年后就得到改变。可以肯定，美国不可能长期这样。我从货币学的方面推测过，现在美元是世界上重要的货币，欧元已成为第二大货币，中国的人民币现在还排在很后，但可能30年后，欧元就是第一货币了，人民币可能成为世界的第三大货币。一个国家的货币强大，也代表了其经济和政治的强大。

　　三、 重申人民币升值不会有赢家，只会有输家。

　　记者：谈到人民币，蒙代尔教授您在多种场合力陈中国的人民币没有问题，它既不能升值也不能贬值。请蒙代尔教授从经济学的角度解释一下，为什么您持以上观点？

　　蒙代尔：从今年初开始，中国就面临着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压力。这个问题，我在许多场合都明确地表达了我的观点：人民币升值，只会有输家，不可能有赢家。人民币升值将对整个世界经济不利，可能会导致一些国家面临风险，对美国尤其有害。一些国家要求人民币升值有很强的政治目的。如美国的工会从失业等方面不断地给美国国会施压，要求人民币升值。

　　中国对美国贸易只占美国贸易逆差的21％，大大低于1980至1995年期间日本贸易占美国贸易逆差年均50％的比例。而现在美国和日本从中国进口的产品分别占其GDP的1％和1.5%，由于两国经济互补性，中国商品对美国没有什么负面影响。随着中国产品出口量的增加，一些国家开始担心便宜的中国商品会冲击他们的本国市场，为了减少贸易逆差，有些国家开始在国际社会上呼吁人民币应该升值。当然，还有一个明显的论点，是说人民币外汇储备增长很大，这也是要求人民币升值的一个理由。

　　我告诉他们，贸易帐户的逆差跟人民币升值是否有联系很难说。你看美国90年代的贸易逆差很大，是不是意味着美元应该贬值，美国财政部一直强调美元应保持强势美元。再就是外汇储备增加的问题，这要看其增长是自动的还是被迫的。如果是自动的就表明经济不是处于平衡状态，所以外汇储备的增加并不代表人民币汇率过高，如果是被迫的，表明经济运行不是处于均衡状态。而中国外汇储备增加很难说是被迫的，这就表明汇率是符合经济运行平衡的汇率的。

　　再看美国1957年开始出现了很高的财政赤字，它的经常项目为负值，有6000亿那么高，使美元升值，不会使其财政赤字减少多少，而只有损害全球的经济。我们还可以看到中国在1998年的情况，人民币大幅度升值是坏事。当时全球处于大的经济危机中，亚洲处于严重的金融危机之中。中国前总理说：人民币不贬值。这个说法和做法对世界经济作出了贡献，他是对的。中国当时很好的面对了全球金融危机。要人民币贬值是一件愚蠢的事，其升值只有输家，不会有赢家。

　　再者，中国现在采用盯住美元的汇率制度很好，你盯住美元货币，就是与世界23％到25％的世界经济保持一致了。如果有一天美国要强制中国人民币离开美元货币区，你就很可能让你的货币去自由浮动。但那时你可以盯住欧元，也可以联络日本、韩国来实现自己的亚元区。实现人民币汇率浮动制应该有一个过程，不可能马上就改为浮动制。同时，如要改为浮动制，你必须配合其他措施进行改变，否则会出问题。

　　我再次强调八个论点，说明人民币升值不会有赢家。第一个是中国的人民币不是可兑换的，所以人民币汇率本身并不是市场定的。而人民币自由兑换是中国经济的长期目标，如果使人民币升值，必定减缓人民币可兑换时间的到来。第二是人民币升值会加速通货紧缩。第三是升值会减少外国对华直接投资，因为大家知道人民币会升值，别人就不会现在投，而是等到升值以后再投进来。第四是升值会降低利润率。第五是较少经济增长。第六是增加失业压力。第七是增加财政赤字。第八是导致人民币政策不稳定。

　　四、 蒙代尔坦言中国经济突出的几个问题。

　　记者：如果说中国经济存在着问题，您能否指出其中最重要的三个问题来？您对此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蒙代尔：这个问题我不作直接回答。中国的发展这么快，中国第一次成为全世界热烈讨论的焦点，而现在没有谁能准确的说出中国究竟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说中国的国际收支平衡有问题，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大问题，我只是认为这是一个需要紧急解决的问题。前不久，中国向美国派出了一个很大的采购团，花了600亿美元，购买30架波音飞机。中国政府近年来要定期与七个西方国家首脑会晤，解决与此有关的问题。中国政府对此问题已经非常重视了。

　　我把教育问题列入中国重要问题之一。中国有那么多人口，很多学校都在农村，学校是独立的，教育效果并不好。在中国，你可以开展网上电子教育，每天提供半个小时高质量的教育内容。你向他们提供最好的教育，让受教育者到网上来学习。这个投资也不大，只要10亿最多20亿人民币就可以了。这样，中国68万个学校都可以从这个项目中获得益处。

　　第二个或第三个问题是国有银行贷款与国有企业亏损的两个紧密相联的问题。中国的一些国有企业处于亏损状态，由于一些原因，这些本该退出市场的企业不能退出，银行还要给钱让其维持下去。中国有很高的储蓄率，但都浪费了，把钱给了那些不该给的企业。还有那些企业的工人，老待在工厂也不行，应该让他们到有盈利的企业去上班，让他们有一个可以看得到前途的工作，有收益。不良贷款是水管里流出来的水，要拧紧龙头，不要让它再流了。中国完全可以考虑增加公债来解决银行的问题。

　　第三个或第四个问题是劳动生产效率低下的问题。中国的行政人员有3500万个之多，几乎相当于加拿大一个国家的人口。中国的行政人员应该下降一半才对，下降了不仅不会降低效率，相反，有可能给中国劳动生产力增加效率。

　　最后，我介绍一下蒙代尔教授的有关情况。蒙代尔是加拿大人，现为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教授。1956年在美国麻省理工大学获得博士学位。据说，他的博士指导委员会里面包括了3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1965年，他成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工作人员。1966年开始到芝加哥大学当教师。他是欧洲建立统一货币起草报告创始人顾问之一，现在他还是国际货币改革会议的主席。他还获得过法国参议院的奖章。他是199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蒙代尔有“欧元之父”、“伟大的先行者和预言家”和“疯子经济学家”之称。现年71岁的蒙代尔有一个2岁的可爱的儿子。（人民网武汉11月29日电）来源：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