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布拉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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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2日07:11 湖南在线-三湘都市报 |
桂玲 我的衣柜里挂着一条月白色的裙子。目光一触到它,心就有一种宁静。哈尔滨人都习惯把那种无袖连衣裙叫做“布拉吉”(俄文的音译)。这条裙子的前身,就是一条布拉吉,是上世纪60年代妈妈按当时苏联画报上的样子自己剪裁做成的。当年,妈妈穿着它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博得一片喝彩。一个女人的青春短暂得就像一个夏天。妈妈还没穿过几次那条布拉吉,就到了“文革”。革命来了,与革命无关的衣服老老实实地蹲到了箱底。我常望着那个装着很多漂亮衣服的木箱。我很奇怪:为什么有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妈妈她们却都得穿着毫无样式可言的灰衣服或蓝衣服呢?为什么革命非要包括不许穿戴漂亮这样的内容?尽管我还是小孩子,却仅仅从穿衣服这点上,隐隐反感这种“革命”了。 1984年夏天,读大学的我去北京姑妈家度暑假。朴素惯了的北京人穿着上依旧拘谨。年轻快乐的我有一天就穿着这条轻柔美丽的布拉吉和我的表哥招摇过市。招来了很多目光。两天后我再次同他出去,这次我只穿了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和一条普通裙子,再没人看我了。表哥挖苦我说:“是你的布拉吉漂亮,不是你!”布拉吉漂亮,足够了。 后来,结婚,生孩子,腰身逐渐变粗了,夏天来了,我发现把自己套进布拉吉已很勉强了。于是,拿起剪子果断地当腰一剪,穿一根松紧带,布拉吉变成了裙子,上面配上一件淡蓝色的亚麻衬衫,穿出去,果然一片夸奖。 有一天,妈妈到我家来了,恰巧看到那条刚洗过的裙子。她紧张地问:“怎么?它怎么了?那一半呢?”我本没把它当回事,就轻松地告诉她原委。妈妈抚着裙子连连叹息:“你呀你呀,什么也留不下,怎么一剪子就给……我还想给淘淘(我女儿)做个纪念呢……” 妈妈那种由衷的心疼触动了我。我在那一瞬间恍然大悟:妈妈原来是这么看重它!被我剪断的已不是一条普通的布拉吉,而是她逝去的青春岁月。 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愧疚和后悔。从小到大,我习惯了妈妈为我着想———她曾把我出生那天的日历、从幼儿园起的操行评语、体检表都保存了下来。她想让我知道自己的从前。可我甚至没想到,妈妈也有她的从前。 从此后我再未穿过那条裙子。它像一段伤残的往事,静静地挂在衣柜里。那上面有我的歉疚,有再不能弥补的遗憾,它成了我衣柜里的文物。等我的女儿长大后,我会把这条裙子郑重地送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