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山路上多庭院，庭院里多种着松竹。初冬时节，已是万木萧条，只有松竹还绿着，加上一两丛盛开的黄菊花，虽有点破败，还是透着不俗。
我们随便折进一家院子，还算整洁，虽然也搭建了一些小屋，在草和树的掩护下，还不太扎眼。正遇一老住户回来寻访旧居，她边走边说：“二十多年没进这院，那间屋现在没人住了，周围都是荒草。现在真想像不出当时是怎么住的，旁边就是茅房，墙上到处是水……”一老大娘走出来，两位老邻居寒暄了一阵，老人也感叹唏嘘：“现在更破了，加上地下室，一共住了四家，有户口的只有一家，都是租房的。以前没有这些小屋子、煤池子，院里可漂亮了。不过你们看看那边梁实秋故居，更破……”
隔了一个门，进了一条窄窄的巷子，就是梁实秋的故居。真是破。有的地方墙皮已经脱落了，二楼的阳台上加盖了小屋，有些不堪重负，裂了纹。一女人跨出门槛上下扫了我们几眼道：“你们哪儿的，俺真不愿意你们来叨叨。”看得出她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已经不胜其烦了，现在这房子里住了八九户，梁实秋的书房、卧室、厨房里都分别住着不同的人家。拥挤、逼仄、阴暗，真是让人的心情好不起来。有个孩子站在梁实秋书房的窗子里向外望，眼睛亮亮的，正咧着嘴笑呢，他的心情倒不错。
36号是老山大宿舍，也是名人故居最集中的地方，保护得也相对好一些。大院子里用花木隔出了很多小庭院，有松有竹有菊，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还有些地方种上了菜，有点田园味道。我们拐上一条小径，远远地见一老太太正在扫地，一只花猫在腿边绕来绕去。我们赶紧上前打听，老人左手一指：“那是一号楼，是童第周的故居。”右手一指：“这是三号楼，冯沅君、陆侃如的故居，我住的是二号。”还真问对了人。老人家姓于，今年71岁了，在这里住了五十多年，还跟冯沅君、陆侃如做了一年多邻居。印象里两口子白天都不大在家，晚上坐车回来，还会逗逗老人的孩子玩，为人朴素，也很和善，1958年分校以后，二人就搬走了。这两处房子现在都被私人买下了，房门紧锁，我们本想进去看看的，估计也已经变了模样了。
老人接着说：“现在这些房子有的租出去了，有的卖了，是不太利于保护的。”我们正聊着，一中年女人从屋里走出来，是老人的儿媳妇。她边走边笑着说：“我妈不仅中文说得好，俄语还很棒呢。”老人赶忙摆手，不肯多谈。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还是缓缓道来：老人的母亲是俄罗斯人，父亲是中国人，父亲到那时候的苏联做生意，遇到了母亲，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一起回了国。母亲难耐对故土的思念，终于在1960年和父亲、弟弟一起回了苏联，老人和妹妹因为已经成家，留在了中国。老人曾在一所俄罗斯中学读过书，老师和同学全是流亡到青岛的俄罗斯人，现在那些同学已经是天各一方了。我们和老人一起到了位于韶关路26号，前俄罗斯中学的旧址。房子还保存着，关着门，不知现在是什么用途。再走一段，到湛山一路2号，是前俄罗斯公民协会旧址，当时是家俱乐部，俄罗斯人在此联欢、娱乐。孩子们过节的时候也有机会来玩一玩。老人回忆说：那时候，孩子们最兴奋的就是，春天复活节的时候，到万国公墓春游。墓碑上都雕着花，墓前放着彩蛋，到处都是鲜花绿树……原来，在金口路上还有个东正教堂，1985年拆了，很是可惜。老人家用流利的俄语说出一串串俄罗斯地名，脸上洋溢着喜悦。老人的儿子，在一边用水泥整理着花园，边干活边与我们搭着话。老人夸儿子样样都能干，他们那代人差不多都这样，没这没那自力更生么。
刚过五点，天一下子暗了下来，已经无法拍照了，我们跟老人告别，她站在门前向我们挥手，风吹起了她的白发，围裙上的黄色花朵很鲜艳。我和老人家约好，以后再来一起聊聊俄罗斯，她笑了，笑得那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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