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反贪“铁局长”卢铁峰畅谈反腐事(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8日14:51 金羊网-羊城晚报

　　文/本报记者　林洁　刘海陵　通讯员　梁盛强　邱灵　图/本报记者　陈国

　　交谈

　　重证据讲人性更为预防

　　贪污贿赂要案奇多，是否意味着广东省、广州市腐败特别严重？行贿人的查处与受贿人不对称，会不会放纵犯罪？感觉权钱交易真实存在，碍于证据不足放人时，面对犯罪嫌疑人扬长而去作何感想？犯罪嫌疑人也有合法权利，也有七情六欲，反贪干警如何应对？

　　反腐败的话题，总是那么的多，更何况是有机会面对一位反贪的统帅人物。

　　交谈人物

　　卢铁峰，广州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反贪局局长，从事反贪工作多年，雷厉的作派，铁腕的风格，在广东省检察战线上有着“铁局长”的绰号。

突出办大要案审讯穷追猛打　　高速公路腐败窝案共调动两级检察机关100多人,打歼灭战

　　性格不同的犯罪嫌疑人要有不同性格的人来突破,讲究技巧

　　记者：近几年广州市检察机关反贪成绩卓著，特别是大要案居高不下，是不是这里的腐败情况比其他省市严重呢？

　　卢铁峰：并非发生得多就办得多，这与我们近几年打击力度特别大有关系。而突出办大要案是我们近几年的办案策略，因为大要案影响大，老百姓特别关心。无可否认，大要案肯定在经济发达地区会比较突出。

　　记（不甘心地）：那窝案、串案为什么也这么多呢？

　　卢：有大案子，我们就集中兵力打歼灭战。讲策略重技巧当然打得多。

　　像2001年的高速公路腐败窝案，我们一举挖出了40几条大蛀虫，包括三个厅级干部，靠什么？我们一共调动了两级检察机关10个单位共100多人打歼灭战。从海珠区检察院发现线索开始，一步步审讯，一步步扩线，分三批直到投入100多个干警。统一指挥发挥了很大的效用。

　　记：您是如何调配这些干警的？卢：审讯有的时候是一门艺术。性格不同的人要有不同性格的人来突破，如果一个干警突破不了，我会选择一个相反性格的人再试一次，往往能获得成功；如果这个区的检察院审不开的，我就让另一个区的上。我们的人才库里有着各种不同特点的人。

　　记：您对手下的精兵强将可谓了若指掌，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库呢？

　　卢：是一个“侦查人才库”。比如期货案件，侦查人员如果没有期货知识，连门都摸不着，别说找出人家的猫腻呢！

　　记：您专门招揽各种专才建立的吗？

　　卢（笑笑）：专才现在还不可能，如果有专才没有侦查经验也是枉谈。主要是不断地学习和积累经验，以前办过这类型的案子，相对地熟悉，我们的干警除了办案还会不断充实自己。

　　年轻化高学历　手法五花八门

　　个别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也敢伸手，令人痛心

　　国企转制中私分侵吞国有资产手法，十分隐蔽

　　记：如今的职务犯罪呈现什么样的特点？

　　卢：在犯罪领域上有向纵深发展的趋势。建筑和金融领域依然比较突出，从查办的案件上看，医药、教育、司法、媒体领域有蔓延的趋势。

　　年轻化，高学历也是个应当引起注意的趋势。现在不仅是“35岁现象”，个别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也敢伸手，而且都是些本科毕业、研究生学历的人，实在令人痛心。

　　记：哪一种动向是您现在格外关注的呢？卢：高智能犯罪，有些手法越来越隐蔽的职务犯罪。

　　记：具体而言。

　　卢：特别是国有企业转制过程中一些私分侵吞国有资产的手法，十分隐蔽，常常是转上几个圈回来，钱就被洗“干净”了。主要表现在：利用签订的虚假合同、虚构工程，要求国有公司支付工程款，并占为己有，肆意侵吞国有财产；将国有公司的合法经营或国家专款收入截留，以各种名义私分,等等。还不止这些，其手法真是五花八门，完全同以前简单的贪污不同。

　　贿赂案件隐蔽　证据必须充足

　　广州查办的行贿案占贿赂案的20%，比例不小

　　程序合法证据充足盯不死就得放人，从头来过

　　记：从目前的数字来看，对行贿人的查处与受贿人是不对称的，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的交易是相对的，不应当一起查处追究吗？不追究岂不是纵容犯罪？

　　卢：问得很尖锐。但你必须看到，行贿犯罪很多时候是被动的。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是，贿赂案件都相对的隐蔽，往往是一对一的情况，如果把他们列为一条草绳上的蚂蚱，在当前讲求证据的法治社会，那么连受贿人都追究不了，岂不是更纵容犯罪，行贿人当“污点证人”是存在的。这些也不代表不追究行贿人，广州市查办的行贿案件占贿赂犯罪案件的20%，这是个不小的比例，在全国、全省都排在前列。

　　记：双方的口供如此重要，那一旦有人翻供，不就麻烦了？而事实上，在司法实践中，翻供也是很普遍的。

　　卢：这是一个现实存在的问题。但现在这个问题对检察机关已经不能造成什么困扰。证据意识已经深入每一个侦查人员的脑中，不随便接触犯罪嫌疑人，事先做足详细的初查工作；预计好可能出现的问题，做出应对方案，备足反击的证据；审讯过程一定要进行详细的录像录音，直接戳穿翻供人所谓的“刑讯逼供才作有罪供述”的理由。现在能够送上法庭的案子，证据链都相对的完备，翻供往往是徒劳的。

　　记：那万一凭经验判断明知肮脏交易存在，却没有办法在证据上盯死犯罪嫌疑人呢？

　　卢：记不记得以前看港台电视剧，经常会看见香港警方对一些当事人很无奈地说：“你好鶼！”然后，放人！我们也一样，所有的程序必须合法，证据必须充足，盯不死就得放人，再憋气也得放！只能从头来过！

　　重权利留自尊　办案都有指引

　　尊重犯罪嫌疑人包括家属隐私权，人性化关怀

　　出台依法搜查指引文明用语规定，不侮辱人格

　　记：最近，在广州市的检察机关常常听到一个词“人性化关怀”，所为何来？

　　卢：这是指对犯罪嫌疑人实施“人性化关怀”。从表面上，是指给犯罪嫌疑人留点“自尊”，深层次讲，是要充分地尊重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权利，包括他们家属的合法权利，比如隐私权、休息权等。以前我们有些方式实在是有点“不留情面”，反而起到不好的效果。

　　记：曾经有什么事特别地触动您吗？

　　卢：（沉思）有那么一件事，很多年了。当年一位部队转业的干部和他的老婆都没有把持住自己，涉嫌职务犯罪双双被带走调查。然而我们却没有很好地注意到他们的小孩，当时他正准备参加升中考试，结果成绩不错的他却没有考上重点中学，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觉得不是滋味，如果我们再考虑得周到点，可能就不会连累孩子了。

　　记：如今您是如何要求干警的？

　　卢：这就多了，比如关于搜查，我们就此专门出了“关于依法进行搜查的指引”，要求一般情况下应避免在晚上进行，尽量避免有老年人、病人和未成年人在场的情况下进行搜查。在对犯罪嫌疑人的用语上也专门作了规定，出台“办案文明用语”，绝不允许侮辱他们的人格。

　　社会化大网络　预防职务犯罪

　　面对熟人不能不办只能表示惋惜，国法无情

　　检察机关作为重要力量单位参与，有效监管

　　记：不少下马官员都是您以前认识的人，很多人工作能力很强，您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们？

　　卢：说真的，心痛啊！但又不能不办，国法无情！只能表示惋惜。

　　记：有没有你印象最深的人？

　　卢：一位很出名的国营企业的老总，平时大家都很熟悉，因涉嫌职务犯罪被我们执行拘留措施。至今我还记得当时他穿着一条白裤子，对我说：“卢检，我能不能不进去呀？”我的心也不好过，但我说：“你不进去我就得进去了呀！”对他们，我能做到的就只是问有没有什么病，让人送药进来，衣服够不够了，对家里还有什么交待没有。

　　记：目前广州市预防职务犯罪网络拉开的面有多大？

　　卢：现在广州市和绝大多数区、县级市的党委都已成立了预防职务犯罪工作领导小组，一个由党委统一领导，纪委组织协调，检察机关作为一支重要力量，各单位各部门积极参与、配合，群众支持的社会化大预防网络的基本框架已经搭起。

　　记：这些措施真的会有效果吗？

　　卢：预防职务犯罪的根本在于使他们无法贪，不能贪。检察机关的预防措施也只能是起到引导作用，重要的是各单位要建立自己有效的监管机制。

　　（金陵／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