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

　　比起往年10月就开始下雪的柏林，今年的冬天似乎姗姗来迟。快11月底了，竟然还是艳阳高照，零上十二三摄氏度的好天气。然而柏林3所高校的学生，却无暇享受老天爷的恩赐，大家都在为政府要削减教育经费的消息而争论不休，罢课，游行，热火朝天，希望通过公众舆论给政府施加压力，重新考虑这个计划。就像其他所有州政府的计划一样，教育经费被大幅度减少，这意味着部分院系面临被关闭或者是合并，教授数量减少；同时收学费的想法也被提上了议程。

　　其实，近年来各个学校都感受到了经济的拮据。10年来，柏林自由大学教授的数量减少了一半。我所在的媒体与公共关系系本来有10位教授，以后只留下8位，前两天还有一位过世了，只剩了7位。他们面对的是2500位学生。平均每位教授教300多位学生。某些方面的毕业论文没办法写，因此一些学生没法毕业，老师都劝学生转学。如果现在进一步削减经费，据说柏林工业大学的信息学等几个系都要被关掉。洪堡大学的中文系跟柏林自由大学要合并，最近两个学校的医院已经合并了。至于那计划中500欧元的学费，对柏林广大穷学生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现在学校里，满眼都是罢课、游行的传单，位于市中心的工业大学的教学大楼，挂上了“没有教育，没有明天”的标语。上周末，柏林自由大学也开始行动，步工大的后尘，开始游行罢课。

　　学生们的政治热情是高涨的。领袖们抓紧一切机会，发表演说，希望大家前赴后继地投入运动。大家出谋划策，上周末听到的最绝妙的主意是：24小时上课。

　　教授们是民主的，大家投票：授课还是罢教？

　　问题是尖锐的：究竟应不应该收学费？教授，特别是那些深谙市场规律的经济学教授是收学费的绝对拥护者，完全免费或者低廉的资源，总会被滥用，比如那些“超长时间”学生。然而，根据政府计划，收到的学费不归高校自己支配，而是用来填补州政府财政亏空。这是学生绝对不能接受的。难道德国要向美国学习，实行“精英教育”？精简开支，为什么减少的是教授数量，行政人员却一个不少？10年前，柏林自由大学有5位校长，10年后，教授走了一半，校长还是5位，他们的秘书、发言人一个也没少？

　　然而我作为一个外国学生，是困惑的。参不参加大学的罢课、游行？按照我这么多年受的教育，其实不管怎么喊怎么叫，最终钱还是要交的，教授还是要走的，课还是要上的，期末还是要考试的，成绩不好还是要倒霉的。但是，现在我在德国，充分“享受”着德国式的民主，所以按照德国同学的说法，我们应该上街去，让政客们听到我们的声音，实现我们的权利，享受宪法赋予我们受教育的权利。于是，我作为一名外国学生，可以有如下几种选择：第一，可以选择成为“勇敢表达自己心中声音”的活跃人士的一分子，跟他们一起罢课，同甘共苦，但是期末的时候就要做好在考试中最倒霉的准备，教授是绝对不会因为你是活跃人士，就手下留情，放你一马的。第二，可以选择当一小撮“自私自利”的叛徒，积极上课，反对罢课，努力学习，最后众人皆5分，我一花独放拿3分，虽然绝对不会有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出卖革命的“二五仔”，但是当你跟你的德国同学说起来，你跟几个“志同道合”的叛徒悄悄地出席了周二下午4点的那堂北美历史课，他们甩给你鄙夷的眼神，还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的。第三，可以选择沉默，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我的课本，听凭那些活跃分子奔走疾呼。接着，可以选择当一个“骑墙派”，见机行事。最后，还可以干脆当一个旁观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后心安理得地享受革命成果就成了。

　　以前在大学里面，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刚刚入学，什么都不懂。曾经以为胳膊真的能拧过大腿。然而终究被高年级学生在实现自己的利益之后残忍地出卖了。现在对此总是心有余悸。其实我的想法不多，只是希望借着罢课的机会，能少看几页课本而已。至于收学费，我已经做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准备，每学期英勇地掏出传说中的500欧元。可是，参不参加大学的罢课、游行？我还要不要上课去呢？

　　（2003年11月28日发自柏林）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3年12月11日 第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