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曲家田丰——8年蹲守保护原住民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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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11日23:31 华夏时报 |
本月13-15日,中央电视台名牌栏目《东方时空》将打破常规:分三集连续播出116分钟的纪录片《传习馆》。这是央视新闻评论部历时5年精心制作的扛鼎之作。前天,本报记者提前观看全片,数次泪如雨下。《传习馆》的主人公是中国交响乐团著名作曲家田丰和云南一群少数民族的孩子。 1993年,田丰在距昆明40公里的安宁县境内开办了“云南民族文化传习馆”。田丰把云南边远村落中一些年逾古稀的民间老艺人,和他们民族有歌舞天分的孩子集中到馆内,传教濒临失传的古老歌舞,以保护少数民族文化的个性。完全靠社会捐助维持的传习馆由盛而衰,在2000年春分崩瓦解,追随田丰7年之久、曾视其为家长的孩子们以激烈的冲突方式,与田丰彻底决裂,田丰本人次年病逝,一个忧伤的文化故事在都市的洪流中渐成绝响……曾经歌舞唱不休拈花一笑万山横 我国官方公布的少数民族是56个,其中云南占26个,而这26个中几乎每个都有支系,多少不一,甚至同一民族的各个支系,他们的文化、传说、宗教、节日、服饰及生活习惯都各不相同。比如彝族,其支系多达100多个,地域分布非常广泛。随着交通的日益发达,以及市场强大的覆盖力,与世界同步的文化浪潮冲击着每一个角落,云南的原住民文化不可避免地改变甚至迅速消亡,有的地方甚至到了以说本民族的语言、穿本民族的服饰为耻辱的境地。田丰是一个著名的作曲家,创作过脍炙人口的“东风吹战鼓擂”等作品,他的代表作曾被看作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为创作歌剧《屈原》,田丰长期到云南采风,被当地少数民族的山歌和舞蹈所震撼。他萌生了强烈的冲动:保护原住民文化的经典,即最能代表这些民族的歌舞、服饰、祭祀和手工业,为这些民族在市场经济背景下,留住原住民文化的根。 1993年,当田丰有此想法时,几位有远见的文化人不求任何回报给予大力支持,田丰带着西藏水利工程兵某部捐赠的10万元人民币,找到一个废弃的农场,花了4年时间走遍云南拜师招生,艰难地办起了传习馆。田丰把传习馆当作一个实验室,为了远离商业社会的影响,他选址在远离公共汽车10公里的山区,他不让孩子们看电视、听广播,流行音乐更在禁止的范畴以内。传习馆的文化思想是“原汁原味”,短短一年时间,就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著名舞蹈家杨丽萍成为传习馆的常客,她说:“我是传习馆的学生。”她既在此学艺又为其四处拉赞助,她为传习馆拉来过不少钱,却从没为自己的舞蹈拉过赞助。她曾特意从传习馆请来4位老艺人到上海演出:“他们的表演绝对自然,没有丝毫的做作。表现的都是自然的、人最本质的东西。”在纪录片《传习馆》的第一集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从田丰到传习馆每位成员,那发自内心的笑。中央电视台编导彭红军是1997年接触传习馆,他告诉记者:“第一次走进传习馆时,我感到特别震撼。这里最大的孩子18岁,最小的才12岁。在这里,他们只要把祖辈们传下来的游戏学好就行了,他们无忧无虑,唱着跳着,那种发自内心的活力感染着每个人的心灵。”“一位搞声乐的专家在传习馆看到‘山道红’(彝族一个支系)的女孩子唱山歌时,几乎惊呆了,认为她的声音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女高音歌唱家媲美。一位舞蹈家为‘花腰’(彝族的一个支系)姑娘们的歌舞表现出的技艺而叹服:姑娘们嘴里唱着4拍的歌、脚下跳着3拍舞,唱着3拍歌、跳着2拍舞。这对普通人的平衡系统来说是很难的事,对姑娘们来说,却配合得天衣无缝。花腰彝族山歌,真假声是那么丰富。还有神鼓,在云南仅一个村落几个老太太会敲,它有24套敲法,是3个人合敲一面鼓。田丰创作《屈原》,从云南少数民族文化中吸收了很多灵感,如《招魂》一幕,在农村中是非常动人的。这些生动的民间文化,如果换成自己去想象,绝对想象不出来。”一位美国客人在参观了传习馆后,对孩子们说:“如果问,世界上谁最富有?你们一定认为,我们美国人最富有,你们错了,其实你们最富有,你们拥有如此灿烂的文化。”文化与商业激烈冲突亿元合资项目擦肩而过 2000年春,彭红军再度来到现场,但见一片寂寥,学员们走得很突兀。 3个月前田丰回北京时,这一切还毫无征兆。音乐仍在绕梁,而人迹已杳。阿牛,哈尼族头人后代,他的人生因田丰而改变:15岁开始跟随田丰,在传习馆经受了6年的熏陶,练就一身绝技,他曾代表云南到欧洲巡演,每次表演,阿牛的《祭龙术》都是开场节目。 1999年初阿牛因聚众要求提高待遇,被田丰开除。他来到一个雕塑家开的餐厅自创土人歌舞,勉强生存下来。他对田丰最不满的是:“以前大家喝稀饭也愿意跟他在一起。传习馆是大家的,但这些年来,他把传习馆当作他私人的。”最初的传习馆像一首田园诗。但并不稳定的社会捐助,每月要把几十个教师学员的生活补助费发下去,对于田丰来说,一直很艰难。这些年,陆续有不少公司赞助田丰的传习馆。一家与文化毫不沾边的公司老总,曾亲自前往,承诺一年供给传习馆120吨大米。最困难的时?颍歉L鼗鸶?5万美金。 1998年后田丰基本走寻求国际资助的路子。当地政府曾划拨了4千亩山清水秀的土地给传习馆。 4千亩土地到位后,合作者曾纷纷赶来。优秀的传统民族文化加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对于商家很有吸引力。曾有一个小公司每月给田丰一定的钱资助传习馆,后来当田丰要与其他大公司合作时,小公司不干了,告田丰。打了两年的官司,最终以田丰败诉告终,法院查封了部分账目。从此田丰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一位了解田丰和传习馆始末的文化人殷晓俊说:“田丰过于计较自己的商业得失。 1998年正大集团曾计划与田丰合作,开发5千亩地,把各村寨的文化精粹都搬到这里。正大集团的资金一步到位,协议签好了,次日田丰反悔,要控股51%。这个项目要1亿多元,对方认为田丰言而无信,不值得合作,把资金撤回。” 传习馆的孩子们也越来越不满意于低微的经济收入,与田丰的矛盾日渐尖锐。彭红军惋惜地说:“在经济浪潮面前,文化遗产的保护显得很无力。一开始其实田丰可以做成印尼巴厘岛的模式。可是一个花花世界在那里摆着,孩子们无法不受影响。”云南旅游歌舞团团长王红云是传习馆的拥护者,他感叹:“田老师创办传习馆一直是很矛盾的,究竟是走市场还是作为科研搞学术?实际上他也是走市场,找了一些合作者赞助,但他经营意识很淡薄。”田丰壮志未酬身先死传习馆分崩离析成绝响 1999年12月9日,是传习馆最后一次演出。之后田丰以放假为名遣散了学员。 2000年春,田丰一直在云南采风,准备在温泉一带山清水秀的地方,建立国际传习学校。田丰认为:要吸收传习馆的失误,国际传习学校不能靠近城市,要培养世界各国对传统文化有兴趣的人来参与这项事业。后来田丰找到玉溪水融纸厂何厂长,对方投资150万元,在高级住宅区成立田丰音像公司。田丰说:“这个做法也是为了弄钱,是通过国际交流的办法。农村来的孩子,想弄的就是钱,8年来我搞传习馆分文未取,但得不到理解,我是有心无力。” 2000年春,云南旅游歌舞团团长王红云把十几个骨干学员接到云南旅游歌舞团。传习馆的学员到团里参加演出,每月按每个人头支付500元。歌舞团毕竟是企业,这些都要算成本。王红云找来阿牛,由他担任土风舞团的业务副团长:“我们团每月拨给土风舞团4千元作为固定的伙食费,给你阿牛两个月时间,这两个月,团里投入,两个月后,提指标,30%返还团里,70%给你们自己。” 土风歌舞团悄无声息成立了,有了目标的生活让心情沮丧的传习馆学员们重新有了活力。成立次日,田丰音像公司举行开业庆典,前来祝贺的人中没有传习馆的人。 把传习馆当作私有财产的田丰拒绝为土风舞团提供乐器,学员们说:“两三个月来,你一不问二不管,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讨饭吃也得有个碗。” 学员们为了乐器,与田丰发生激烈冲突,最后断然与田丰决裂,他们摔门而出的那一刻,了断了7年恩怨。 离开了田丰的传习馆,孩子们血脉中最宝贵的一切在流失。土风歌舞团的节目,是经过改造的传统歌舞,附着在这个舞蹈上的文化信息,被变成真假难辨的文化碎片。不到3个月,土风歌舞团在文化市场上分崩离析,阿牛率团去江西一带演出了,传习馆和土风歌舞团成为绝响,有几个的天分其实非常高,除了一个被杨丽萍的舞团收留,其余的大多不知所踪。 2001年夏,田丰与世长辞,享年66岁。从查出肺癌到去世,不到1年。在治病期间,他很少提及曾经让他引以为豪的传习馆。他病逝的消息,很多曾与他朝夕相处7年的传艺馆的孩子们,迄今都不知道。跟踪此事长达5年的彭红军说:“这是我做的时间最长的片子。拍完学员们与田丰决裂的镜头,那天我在昆明大街上抽了很长时间的烟,心里特别难受。我已经入戏了。”他叹息:“无论田丰还是这帮孩子,均是悲剧式的人物。到最后,田丰死了,传习馆化为乌有,孩子们浪迹天涯,一种悲悯感油然而生,这里没有简单的是非对错。他们都是绝美的原住民文化和商业文明激烈碰撞的牺牲品。” 作者:huax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