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失

　　当北大教授季羡林准备回答《中国青年报》关于人生终极意义的提问时，那只螳螂正在我面前的竹叶上趴着，一动不动。

　　晨曦的柔光照耀下，这只螳螂通体呈翠绿色。小小的三角脑袋，大大的船状肚皮，长长的“折叠砍刀”———这样的搭配居然给人很流畅的感觉。我喜欢螳螂，它是美丽的。在昆虫世界里，它是比较讲究尊严的一种。一般昆虫发现人，会尽快逃避，仓仓皇皇，急急忙忙，但螳螂就不——它通常会忽然静止，眼睛紧盯着你，仔细观察你的举动，像一种对峙；直到你再挨近，它才会哧溜一声迅速转移；如果被你抓住，那它就不客气了，一双“折叠砍刀”可不是吃素的！

　　就这样一只沉着、冷静、威严的螳螂，像翡翠一样呈现在我面前。整个竹林像螳螂一样安静。微风吹拂，竹叶沙沙沙，螳螂随着竹子而轻微晃动。虽然它活着，但就像不存在一样，它在等待。寂寞的等待中，螳螂成为我眼中的风景。

　　有时候，我怀疑螳螂们的前生是一位美女。除去像怀孕一样的肚子，它的腰身还是很纤细的，姿态也有女性的优雅，即使攻击敌人，以及进餐，动作都是那么彬彬有礼。我看着它，它看着我，彼此保持沉默，但心中都有数。在时间的流逝中，大家已经化解了敌意。

　　这是个明媚的夏天早晨，炎热还没抵达，空气中飘荡着土地和青草的香味。作为自然的孩子，我和螳螂在另一个层面似乎达成共识：生活需要享受安宁。这个竹林太完美了，完美得几乎没有一丝人味，即使我，也只是竹林里的第二只螳螂。我的眼中也许透露出和美女交配的欲望。目光穿过密密匝匝的竹竿，远方是零碎的田野。

　　终于迎来历史性时刻：那只尺蠖一拱一拱地出现了。这个伪装大师如果不动的话，就是一节树枝，没有谁愿意多看它一眼；但此刻，它即将变成螳螂刀俎下的香肠。果然，螳螂一摆头，盯住尺蠖，而尺蠖义无反顾地继续向螳螂爬去———嚓！

　　我打开《中国青年报》，接着看季羡林对生命终极意义的回答，他说得非常简洁———“活着就是活着”。我笑了。好轻松的感觉。因为就此刻而言，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就在于看一只螳螂；而螳螂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捕捉那只尺蠖；而尺蠖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被螳螂吃掉———这些事物若少了一个，意义就完蛋了。存在本身没有什么意义，必须有相互间的配合———我、螳螂、尺蠖。

　　其实，就螳螂而言，它是不在乎什么意义的，它根本不需要一个人类中的大学者点拨，它本身就是智者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