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前走!”

　　他去世前几天,我从单位出来,看见他在前面走,腋下挟着一迭报纸,步履蹒跚。我赶上两步,从侧边喊了一声,“吴老师————”他一愣,点点头,“书怎么样了?”“正在加紧。”“唔,好好。”他接着说了句,“我走得慢,你往前走!”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正在修改一本长篇小说,他希望我抓紧时间写好。

　　三个月前,我拿了小说的提纲去参加一次创作招标,结果未中。那天正好王志纲请吃饭,我喝高了,回来时绕道去他家聊天。他患感冒正躺在沙发上小憩。我就坐在他的脚边侃了起来。

　　听了投标的事,他猛然一惊,“是不是不行?”我自信地打着哈哈,“志纲说了,阳春白雪,和者盖寡。”

　　“这是个国际性的题材,值得写。”他鼓励说,点了点头,“我原来在那个地区驻过站,听说过那个寨子,但没有去过。”

　　“那时是禁区。”我说,引用了《圣经》里的一句话,“我是惟一跑出来报信的人。”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从国家大事到柴米油盐,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至今音容宛在而斯人已去,能不悲夫?

　　他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他说,和你们在一起,我觉得年轻了许多。

　　有时候,我们也会有争论。他是福建人,温文尔雅,我是四川人,嗓音高吭。偶尔会惊动他那正在隔壁屋里备课的夫人,走过来站在门边不住打量我们。

　　有一次,单位搞好标题征集竞争。脑壳上的包,让我撞上了。结果公布那天,我正在隔壁办公室里画版,听到走廊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高声念我的名字。那就是他,吴熙韬老师!

　　人们晓得我俩关系近乎。单位搞优化组合时,想要留我的去找他,不想要我的也去找他,都请他出来做我的工作。“树欲静而风不止”。真是难为他了!

　　他与人为善,但又是认真的。在一次新闻作品讨论会上,他和几个新闻界的前辈为坚持新闻写作的严肃性而面折廷争,凸现了一个新闻工作者的良知和正气。

　　我曾感慨说,除鲁迅和阮玲玉外,中国的作家艺术家逝世的时候,怎么自发吊唁的群众不多?他很有同感,说搞新闻的人也是这样,圈内可能有点知名度,但群众晓得的不多。是这样么?

　　吴熙韬老师,1957年毕业于复旦新闻系,只身来到落后的贵州,在新闻单位服务了40余年。

　　当我到殡仪馆送别他时,队伍排得很长。凝视他亲切的遗容,耳边仿佛又听到他的声音,“你往前走!”心头不禁涌起曾读过的悼念一位新闻记者的话来:

　　当播种者筋疲力竭走去安息的时候,那预告着收获的季节已经不远了。将收获的黄金果实呈现于人民大众,呈现于播种者的英灵之前,那是我们后死者的责任。我们前进吧!

　　作者：杨大德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