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参与带来的改变

　　因为一次有意识的参与,贾明觉得,自己关于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认识,发生了很大、甚至是根本性的改变。

　　30多岁的贾明是贵州天行律师事务所律师。今年8月28日到29日,他与另外49名幸运者一道,从114名自由报名市民中被选中,旁听了省城贵阳市第十一届人大常委会第六次会议。

　　这次会议,贵阳市人大常委会开全国各地人大先河,就《贵阳市中小学校学生伤害事故预防与处理办法》、《贵阳市南明河保护管理办法》及《贵阳市物业管理规定》三个地方性法规的草案举行了面向全体市民的立法听证——不仅允许旁听市民即席发言,而且,还通过电视、广播现场直播,开通了5部热线电话,为场外市民发表见解提供管道。

　　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贾明报名旁听此次会议的初衷非常简单,不过是想借机从专业技术层面了解一下当前我国地方立法的流程。“此前,我一直认为人大会议是比较程序化的,不会听到截然不同的意见,就像电视上看到的那种。而旁听市民也许就是个陪衬。”他坦诚。

　　然而,贾明“失算”了。

　　在会上,他看到的实际情况是:针对立法内容和立法技术,常委会组成人员的讨论和争论相当激烈、甚至尖锐对立,同时,旁听市民有31人获得了每人3分钟的发言时间,还有104名市民打进热线,提出立法建议近300条。

　　“后来,我发现,市民提的建议,有大约五成以上都在颁布施行的正式法规中得到了不同程度体现。其中包括我的‘中小学校学生伤害事故发生后,学校应承担相关举证责任’的建议。”贾明自豪而欣慰地说。

　　如今在贵阳,因为有了亲自参与,而对人大制度有了重新认识和更深理解的,不仅仅是贾明一个。

　　杨发礼,贵阳市息烽县的一名干部。1999年3月,贵阳市十届人大第六次会议通过的常委会工作报告明确了“逐步实行立法公示制”的构想。在随后就《贵阳市绿化条例(草案)》进行的首次立法公示活动中,杨用未加任何修饰的语言建议,应将禁止铲土积肥烧灰、挖树刨根等内容增补进去。

　　结果,当年9月正式颁布施行的“条例”,将这几句原汁原味,易于为当地农村群众理解、遵守的话直接纳入了第19条。

　　截至今年10月,贵阳市人大常委会过去4年多审议通过的29部法规,均以立法听证、召开行政管理相对人座谈会、在新闻媒体上公示等不同形式征求过公众意见。

　　拓宽公民有序政治参与的渠道,推开了一扇窗,打开了一扇门,反过来使得公民有序参与政治的热情愈加高涨。每一次立法公示活动,报名者都几乎打“爆”热线,累计征集到的有价值的立法意见和建议在千条以上。

　　源头就看得见的人民意志

　　今年9月下旬,《贵州省十届人大常委会立法规划(草案)》经省十届人大常委会第四次会议审议通过。

　　与以往不同,这项将指导贵州省未来5年地方立法进程的规划,不是省人大常委会关起门来“研究”的结果,而是在面向社会公开征集立法项目建议的基础上,几经筛选和论证得出的。

　　从5月中旬在新闻媒体发布消息开始,到6月底,公开征集活动共征集到建议367件,有113个单位、149人次参与,其中个人提出的建议104件。建议内容涉及当地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各个方面,主要有依法行政、国有资产管理、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和保护、西部大开发和扶贫、教育文化、物业管理等。

　　而此前,贵阳市十一届人大一次会议已经于2002年12月通过工作报告,提出“制定立法规划,要公开征集立法建议,科学确定立法项目”,当月,市人大常委会在该省率先启动了5年立法规划项目建议公开征集活动。

　　“我的建议,不管能不能列入立法计划,我都感到高兴。”贵州航空工业集团183厂女职工周慧清,短短1个小时内连续3次将电话打进“征集办”。她说:“因为公开征集立法建议,使我有了与人大说心里话的机会。”

　　今年2月13日,市十一届人大常委会第一次会议通过了未来5年的17项立法项目,包括《贵阳市水库管理办法》在内的10项由市民提出的立法建议上榜,占58．8%。

　　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龚贤永表示,从源头抓起,坚持民主立法、开门立法,能够有效地防止和克服地方保护主义,以及部门权力利益化、利益法制化,使得立法更有针对性和地方特色、质量更高,国家机关的权利和责任、公民的权利与义务最大限度实现统一。

　　事实上,近年来,由于拓宽公民有序政治参与渠道的形式和载体不断丰富,人民的意志、群众的呼声已不仅仅在“源头”上越来越清晰可见,而且,犹如“一条线”,贯穿于整个人大工作、人大监督的始终。

　　1999年2月3日,同样是开全国先河,贵阳市十届人大常委会第十一次会议推出了市民旁听并可适时作建议性发言制度,当年6月24日,常委会第十四次会议通过《贵阳市市民旁听市人大常委会会议规则》,截至今年10月20日,常委会共举行39次会议,先后有1000余名市民报名、468名市民参加了旁听。

　　2000年10月26日,贵阳市十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四次会议决定明确:“执法检查项目”应向社会公开征集,3年,共有1000余名市民提出过执法检查项目建议,常委会执法检查项目60%来自民间。

　　与此同时,在贵阳市下属的白云区,区人大积极创新监督工作的方式方法,探索改进机关作风的长效监督机制。

　　去年3月至12月,白云区人大常委会组织省、市、区、乡四级人大代表对区政府10个窗口部门机关进行了评议。在此基础上,今年,常委会出台《对“人民满意服务单位”实施动态监督暂行办法》,规定了“人民满意服务单位”应做到的5条要求、人大代表的监督职责、荣誉称号的取消、考评与奖惩等,从而将监督纳入了评议—整改—再评议—授牌;整改—监督—再评议—再整改—巩固提高这样一个循序渐进、循环往复的过程。

　　通过人民代表长效监督,白云区机关作风焕然一新,软环境评比排名全省开发区第一。

　　民主是个目标，更是个过程

　　11月18日下午2点半,黔西南自治州首府兴义市桔山新区管委会大楼,一场庄重的会议准时举行。来自市及桔山镇两级的6名人大代表,将在这里向20余名选民代表述职,接受评议。

　　“……我认真履行了职责,真正地代表了人民群众的意愿。同时,我也清醒地认识到,有一些工作我还没有抓好,与组织和人民群众的要求还有一定差距。”首先述职的是市五届人大代表,分管财政、粮食、供销等工作的副市长罗文才。接着,成忠琴、游成勇、杨玉林、张顺德、贺发明代表亦一一登台,介绍了自己履行人大代表职责的情况。

　　述职结束,选民代表们纷纷发表评议意见,或对述职表示肯定,或提出意见、建议,会场气氛十分活跃。

　　桔山镇永兴村5组村民李顺能接过话筒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和村里其他农户养的20多头奶牛缺少饮用水,前一段镇领导走访到村曾表示要解决,希望人大代表能帮助尽快落实。对此,担任镇党委书记的杨玉林立马回应,将加紧协调州、市有关部门,给村民一个满意答复。

　　人大代表向选民述职,是兴义市五届人大强化自身监督、进一步发挥人大代表“民意传声筒”作用的一项新举措。更早些时候,在贵阳、兴义等地,述职评议已经更广泛地用于对人大及其常委会选举、任命的干部的监督中。

　　贵阳市人大常委会干部的述职评议始于市九届人大期间。此后,富于实质的推进在于,1998年2月28日,市十届人大第二次会议的工作报告明确了“不评功摆好,重在整改”的述职评议原则。

　　当年12月,根据这一原则,首批接受述职评议的5名干部,有贵阳市人防办主任、市外经贸局局长两人因述职报告查找问题明显不够、有评功摆好之嫌而未获通过,被常委会要求重写。此事引起该市市民及干部群体的强烈反响和震动。

　　据统计,5年间,贵阳市人大常委会共评议政府组成人员32名,法官、检察官23名,市人大专门委员会负责人6名,为此调查走访单位550个,访谈6000余人次,提出整改要求243条。

　　与述职评议相类似,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福泉市等地人大常委会开展的则是任命干部的任职承诺。

　　尽管此间人大有关人士客观地承认,上述监督和批评仍需加强,但是,他同时也指出,通过逐渐强化的监督与点点滴滴批评培养选民意识、代表意识、民主意识……才具有更重要的意义,而这,恰恰正是监督与批评得以继续加强的前提。

　　“通常,在人们心目中,民主是一种理想目标。然而,审视各级人大拓宽公民有序政治参与的探索,我们更深深地体会到,民主是一种活生生、令人激动的过程——虽然,这种过程可能是渐进的、漫长的。”贾明说。

　　作者：谢念 王兵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