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被遗忘的南京大屠杀

不该被遗忘的南京大屠杀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17日17:11 青年参考

“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教科书中几乎看不到南京大屠杀的影子。自上世纪80年代南京大学的高兴祖教授启动对南京大屠杀的研究后，在国内学者的努力下，南京大屠杀才渐渐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南京大屠杀长时间不被人注意尤其是不被中国人注意，这不能不说是我们民族的一大悲剧。” 　　2003年12月13日，又是一年的南京大屠杀纪念日。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撞钟仪式、媒体循例刊发的祭奠文字，除了让我们能在百忙之中偶尔念起那些在60多年前惨死在日本人屠刀之下的亡魂之外，似乎并没有更值得感喟和反思的东西。在南京大屠杀66周年纪念日到来前夕，记者特别连线正在为搜集整理大屠杀珍贵史料而劳碌奔波的几位学者，就这一史实中的热点和敏感话题进行了访谈。张生（南京大学民国史研究中心副教授、《南京大屠杀史料汇编》课题组成员）张连红（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副院长、南京师范大学南京大屠杀研究中心主任、《南京大屠杀史料汇编》课题组成员）王卫星（江苏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南京大屠杀史料汇编》课题组成员）大屠杀曾被遗忘《青年参考》：比之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屠杀，南京大屠杀在世界上尤其是在西方世界的历史书和媒体中很少被谈到，即使提到也是语焉不详。例如在西方出版的《日本帝国的衰亡》一书，不但只有几百字的描述，甚至认为这是日本官兵的局部和个体行为。1937年发生的南京大屠杀为何长期为国际史学界所忽略？张生：对南京大屠杀的研究和强调现在学界也不是很满意，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条就是在不同层次的教科书中对这一段历史的描述都非常简略。过去在相当长的时期里面，教科书中几乎看不到南京大屠杀的影子。自上世纪80年代南京大学的高兴祖教授启动对南京大屠杀的研究以后，在国内学者的努力之下，南京大屠杀才渐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近年来由于传媒的关注，南京大屠杀才开始成为中国近现代史研究中的一个热门课题。南京大屠杀长时间不被人注意，尤其是不被中国人注意，这不能不说是我们民族的一大悲剧。王卫星：抗战胜利之后，在东京、南京等地，都对日本战犯进行了审判。审判也涉及了日本在南京的暴行。审判以后，特别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南京大屠杀就逐步被人们淡忘，学者们的研究也很少涉及这个领域。这样就导致了不仅是在西方，而且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很多中国人都不知道曾发生过南京大屠杀。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这个问题又重新开始被学术界所重视，西方人也逐步开始了解。特别是美籍华裔作家张纯如女士于1995年到南京来采访，希望写一本书，把日军在南京的暴行告诉给西方的民众。我当时接待了她，陪了她近一个月，在南京搜集有关资料。一年之后这本书在美国出版，题目就叫《被遗忘的大屠杀》，引起了美国及西方社会的很大震动。　　对南京大屠杀的研究起步非常晚，之前为什么没起步，原因很复杂，我也不便于说。西方的历史教科书是以欧洲中心论为基础的，谈到欧洲历史时非常详细，但是谈到亚洲和其他地区的历史时就非常简略。屠杀为何被遗忘《青年参考》：南京大屠杀一度被中国和世界遗忘的原因是什么？张生：原因太多了。南京大屠杀的研究在国内长期得不到重视，我想和中国长期处于一个动荡混乱的历史阶段有关。国家多难，人们也没有精力研究这个问题。这个历史责任是所有中国人都要承担的。张连红：南京大屠杀在西方知道的人很少，有以下几个原因。一、从历史上来看，大屠杀时日本侵略者从一开始就封锁消息，而当一些消息传播出去之后日本当局就开始制造假新闻，发布一些日军和南京当地百姓和谐相处的照片等等；二、日军战败以后焚毁了许多档案资料，南京大屠杀的资料也被焚毁了；三、日本在战后的“冷战”时期，成为美国在亚洲对抗共产主义的一个基地，成为美国的盟国，在美国的主导下日本对亚洲地区的战争罪行没有得到彻底的监督和审判；四、二战之后整个亚洲陷入“冷战”格局，美国成为中国的头号敌人，缺少了对日本追究战争责任的舆论氛围。大屠杀遇难者名录取证艰难　　《青年参考》：对于南京大屠杀的死亡人数，中国和日本的政府和学界一直存在争议。对于这个争议，如果有确凿的证据，中国政府和学界为何不做出正面回应？（据1979年出版的国内学者郭歧的《南京大屠杀》一书中所称：“南京战犯军事法庭对前中将谷寿夫判决说，受害者总数在30万人以上。”在《南京地方法院检察处敌人罪行调查报告》中记载，南京大屠杀中受害者的确切数字是34万人，被屠杀者279586人。远东国际军事审判的判决书这样写道：“据后来估计，日本军在占领南京后的最初六个星期的时间里，在南京及其附近被杀害的普通老百姓和俘虏，总数在20万名以上。……这些数字没有把被日本军焚烧后丢弃的、投入扬子江的以及用其他方法处置的许多人计算在内。”而美国历史学家路易斯·史密斯分析认为南京大屠杀的遇难人数应该在5万到6万之间。）张生：对南京大屠杀的遇害人数的调查是有困难的。比如很多人当时在江边被屠杀，江水冲走了他们的遗骸，对这一块的统计无法精确。张连红：人数问题是南京大屠杀当中最?舾械囊桓鑫侍狻Ｄ暇┐笸郎狈⑸保泄幕Ъ贫炔皇呛芡晟疲秸崾笥置挥惺奔渥龃蠊婺5牡鞑椤！袄湔健笔逼谖颐且裁挥惺奔湟桓龈龅厝サ鞑樗劳鋈耸Ｒ恢钡缴鲜兰?80年代，都没有认真地开展调查。所以，当日本右翼向我们提出质疑时，我们也很难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和南京军事法庭审判时得出的遇难人数又是在仓促之中得出的，所以有很多漏洞为日本右翼所抓住。但是作为历史学家应该用学术的眼光来看待这个问题，因为数字的多少不影响南京大屠杀暴行的存在这个基本事实。　　在国外，在这类暴行中遇难者的名单都很完备，但是在中国却拿不出这个名单，现在连1万人都拿不到，但是却死了30万人，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只能看到3000人的名单，如果可以达到几万人的名单，对日本民众的说服力就会更强。而事实上我们又不可能调查出这么精确的一个名单出来，所以在讨论这段历史时是有难度的。美国的“9·11”，日本的“原爆”，遇难者人数都精确到个位数。我也写过有关死亡名单的报告给中国社科院的有关领导，但没得到相关反馈信息。　　我们想在明年暑假发动南京高校的大学生到南京郊区的大屠杀遇难地，对遇难者名单再做一次调查。在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库墙上刻有3000遇难同胞的名单，在南京的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和南京市档案馆中也可以查阅到一些名单，我手上现在可以掌握的名单有6000多人。以我的设想是要找到至少3万人的名单，所以明年暑假的任务非常重。　　王卫星：这个问题对南京大屠杀研究者来说又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数字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政治化了，不是一个学术的概念。中国学者就这个问题提出了这么个思路：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判决书上写得非常清楚，东京审判期间的确凿证据是屠杀了20万人，后面还加了一句：不包括被日军毁尸灭迹的部分……日军毁尸灭迹的有多少呢？根据战后被关押在抚顺战犯管理所的原日军军官太田寿男的供词，日军在下关江面有组织地抛尸15万具。现在的30万的数字就是远东审判加上太田寿男的供词提供数据的结果。　　但是，日本方面不承认或是怀疑这个数字。现在部分中国学界对这一问题态度是，在承认南京大屠杀这个历史事实的前提下，数字问题可以坐下来讨论。中国方面早已公布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判决结果，30万死难者的数字也早已被中国官方所肯定并在各个场合引用。《青年参考》：今天收集整理遇难者的名录存在着巨大的困难，会不会有一天有较详尽的资料出来，今天做南京大屠杀的研究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人们什么？王卫星：我很反对将遇难者人数精确到个位数的这么一种提议，我认为在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在没有详尽的统计体系的情况下，不可能将死难人数统计得那么精确，越精确，反而越不科学。在没有严密的户籍制度而流动人口又非常多的战争年代，不可能有明确的死难者名单。如果有人统计出30万人的死难者名单，我第一个表示怀疑。还有人说把遇难者名单统计和公布之后就可以有力地反击日本右翼否认南京大屠杀的声音。我觉得很难做到这一点。日本的正直人士，是承认南京大屠杀的。而日本右翼，即使你公布了遇难者名单，他们也会用种种理由予以否认。　　我们做南京大屠杀的研究，最根本的目的不仅是为了还击日本右翼的谬论，还为了传达和平的理念，告诉人们战争的残酷，不让这样的悲剧在今后的人类历史中重演。我这次到日本也和日本学者进行了座谈，很多日本学者认为有必要做一个世界战争暴行的比较研究，我们的共识就是，做这样的比较研究的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暴行重演。　　我这次去日本见到了许多研究南京大屠杀的学者。他们向我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就是随着南京大屠杀有关史料的不断发现和披露，有些日本学者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有些日本学者告诉我，原先否认南京大屠杀的许多右翼学者现在也开始承认这次屠杀，否认大屠杀的人越来越少。但是他们认为屠杀的人数没有中国所说的那么多，更多倾向于承认10万、10多万人，最多的一位学者认为是20万人左右。这是日本国内学者承认的大屠杀人数中最多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