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永远的家竹箐

视点：永远的家竹箐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24日12:48 贵州日报

新闻档案　　有着南昆线上“第一关”之称的家竹箐隧道地处西南腹地的深山之中,全长4990米,具有“高瓦斯、大涌水、高应力”三大特点,号称“天下第一险洞”。从2000年4月起武警六盘水市支队直属四中队开始对该隧道实行全封闭守护。周围居民主要以苗族、彝族为主,交通、经济落后,入驻前各种偷盗、抢劫等刑事案件发生率较高,中队入驻后明显下降,警民关系融洽。　　金黔在线讯家竹箐隧道在一个不起眼的山村中,离盘县红果镇7公里,村落四周是满目疮痍的荒山,一条铁路穿膛而过,武警六盘水市支队直属四中队营址就在铁路旁边。　　每天南来北往经过家竹箐隧道的列车有40余趟,战士们24小时守护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守护的士兵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亘古不变的是隧道两头那风雨中矗立的哨楼和战士手中那一杆钢枪。　　其实我们也想和你说话。这旮旯,很少有女生来,当兵这几年,我们都忘了怎样和女生讲话了　　第一次到四中队是坐的汽车。　　上午8点从六盘水市出发,汽车从山脚爬到山顶,又从山顶爬到山脚,透过车窗往外望,山路两边,一边是陡峭的悬崖,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5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胆战心惊地“抖”到了中队,中队领导热情地将我迎进了军营。“1—2—3—4————”口号声吼得震天响,战士们正在训练。我的到来,引起了军营里一阵不小的波动。休息间隙,战士们三三两两,站得远远的,眼神却“溜”向了我。　　“要想真正体验部队生活,一开始你就要接受最基本的队列训练,”队长杨连奎刚一说完,战士刘东就提了一套据说是整个中队最小的军装让我换上。　　军装大点还能将就,可我的高跟鞋成了“问题”,个矮的司务长王凯急忙翻箱倒柜,找出了全中队最短的一双38码崭新的解放鞋,可我这双脚伸进去,鞋还是像船一样。怎么办?急得满头大汗的刘东又找来两双新鞋垫。我费了很大劲才将这双鞋搞定。军装、军鞋虽不合身,但一个军营女战士的形象却“活脱脱”地展现在战士们面前。　　我在队长的口令下很快融入到战士们的队伍中。稍息、立正、齐步、正步、跑步……学校军训过,这些还难不倒我。站军姿最难,站了10分钟,就感到腰酸背疼了,身子忍不住轻轻晃动了一下。队长犀利的目光“射”了过来,“怎么,站不住了?要想成为一名军人,第一步就要学会站,等你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学会站的时候,你才是一名真正的军人。” 　　半小时的军姿我挺了过来,衣服全湿透了,但军人的第一步我迈过来了。　　晚饭前,我在营区周围窜了窜。我发现,战士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我。我不解其故,抓了一个战士问个究竟。　　“你们怕我啊?” 　　“不是的。”他怯怯地回答。　　“那为什么你们见着我就躲?” 　　“姐,其实我们也想和你说话。这旮旯,很少有女生来,当兵这几年,我们都忘了怎样和女生讲话了。” 　　我一愣,趁这空当,小战士悄悄溜掉了。　　第一次站岗是在半夜两点。周围很静,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我死死地握着钢枪,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哨卡上,重复单调地数着铁轨上信号灯变化的次数　　今天新兵下队。　　上午8点,我随同新战士一起登上了北京西到昆明的列车,取道曲靖,前往家竹箐。　　一到中队,这群十七八岁的小伙便不顾旅途劳累,四下打量起来。　　“怎么样?”我不失时机地问。　　“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新战士崔勇说,“我是有思想准备来吃苦的。” 　　中队长杨连奎、指导员郑义建和司务长王凯忙里忙外安顿他们,炊事员也特地为新战士加了几个菜,中队的第一餐,他们吃得狼吞虎咽。　　新战士的第一课就是亲身体验一次穿越4990米隧道的感受。　　天刚擦黑,我跟他们一起走进隧道。一步一挪地向山的脊梁走去,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里,除了脚步声和我们偶尔的谈话声,就只有静静躺在脚下的铁轨。空气随着我们的深入变得稀薄起来,呼吸有些急促。忽然一股强烈的风迎面袭来,中队领导凭经验告诉我们,火车要来了。我们赶紧闪身躲进涵洞。几分钟后,一列火车果然穿洞而过。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走出隧道,整个人突然感到无比的温暖和松弛。　　晚上,老兵还要带新兵站岗。　　夜幕下,接班战士向哨所齐步前进,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手握钢枪,直视前方。铁道上,信号灯在不断变化,远处时有几声蛙鸣,几声犬吠。　　离开哨所回营区,我忍不住回头:路灯下,哨兵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回忆起第一次站岗的经历,当兵4年的罗宏心里仍有些发怵: 　　第一次站岗是在半夜两点。虽是夏季,乡村的夜晚还是有些寒意。周围很静,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只有偶尔经过的火车会暂时舒缓我绷紧的神经。我死死地握着钢枪,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哨卡上,重复单调地数着铁轨上信号灯变化的次数。　　荒草在轻风中瑟瑟作响,一种恐惧在内心深处蔓延,我睁大眼睛,四周搜寻。我第一次感到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好不容易捱到换岗时间,我的整个手心全都攥出了汗,衣服后背全湿透了。　　“随时都可能有情况发生,所以站岗时,神经都是高度紧张的。”想起当年那件事,老兵邱有利仍心有余悸。　　那是去年秋天的一个深夜,邱有利凌晨4点换岗,那天他和平常一样,先观察了四周的情况,没有异常。　　忽然,远处走来两男一女要强行过洞。“干什么的?这里不准进去。”邱有利大喝。三人不听,仍大步往前走。　　“站住,听到没有!”邱有利冲下岗楼,拦住三人。　　“兵大哥,我带媳妇和兄弟到对面村寨有急事,听说从这里走近,我们就……” 　　邱有利见姑娘神色紧张,两名男子则不安地东瞅西望,便觉有些不对:“姑娘,你愿意跟他们一起走吗?”姑娘先是低头不语,后见两男子吓得不敢作声,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见此,两名男子撒腿就跑。　　原来,姑娘是红果镇一饭店服务员,两男子连哄带骗准备将她拐卖到云南,路过家竹箐,知道有武警驻守,两男子才把手中凶器扔进了包谷林,想编故事蒙混过关。　　邱有利一边用对讲机向中队汇报情况,一边奋力追赶。后经官兵合力围堵,一歹徒被擒。　　执勤点没电话,手机信号也只有营区墙头才有,还飘忽不定。趁大伙休息,杨赟爬上墙头,在微弱的信号中给家里打电话,可已经迟了　　中队日历。有人用红笔将当日日期圈着,旁注:王禹峰、崔勇、张吉辉生日。　　清晨,指导员郑义建吩咐司务长王凯买蛋糕。　　傍晚,朦胧的烛光中,三位“寿星翁”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里闪烁着点点泪光。不知谁带头,战士们唱起了《生日歌》。许愿、吹蜡烛、切蛋糕,烛光和笑脸交相辉映…… 　　中队官兵从全国各地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在大山深处,他们只有将浓浓的乡愁寄托给那无边的天空和一成不变的山村景色。　　河南籍30多岁的队长杨连奎讲起老婆孩子满脸愧疚:“家里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孩子,每次孩子稚嫩的童音从电话筒里传来时,我都有一种揪心的痛。结婚5年了,还没有陪老婆孩子过过一个春节,老婆理解我,说,既然选择了军人,注定就选择了寂寞,她无怨无悔。” 　　去年冬天,指导员郑义建接到父亲电话,说他到昆明出差,乘坐的火车途经家竹箐,希望能在路过家竹箐时见他一面。　　指导员已经是3年未回家见父亲了。那天,他起了个大早,换上崭新的军装,早早地来到铁轨边翘首以望。火车终于开过来了,他瞪大眼睛搜寻着,好不容易在车厢的连接处看见了父亲。火车飞驰前行,满头白发含着热泪向他挥手的父亲眨眼间就一晃而过,指导员只有对着越走越远的火车,长长地敬了一个军礼。　　奶奶病了。家里写信告诉杨,奶奶想见他最后一面。新兵刚刚下连队,事情很多,作为执勤点一班班长,他这时候不能走。执勤点没电话,手机信号也只有营区墙头才有,还飘忽不定。趁大伙休息,杨爬上墙头,在微弱的信号中给家里打电话,可已经迟了,奶奶两天前去世了,临终还在呼唤着他的乳名,要他在部队好好工作。　　挂上电话,杨赟号啕大哭。　　队里该找对象的小伙有10多位,但部队有规定:士兵不能在驻地找女朋友。干部可以,但听是这样一个地方,姑娘们都不愿来　　今晚是一年中月亮最圆的时候,老兵杨赟抱着吉他在操场上自弹自唱,“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多少会有些落寞……”这首凄美忧郁的歌在军营里听起来心里更是觉得沉甸甸的。军人在婚恋问题上与普通人相比,付出的更多,尤其是边远中队的军人。　　四中队到了该找对象年龄的小伙有10多位,但部队有规定:士兵不能在驻地找女朋友。干部可以,但听是这样一个地方,姑娘们都不愿意来。　　张伟的女朋友是他的同学,入伍那年,女孩对他说:“我等你。”满心喜悦的张伟踏上了从军的征程。鸿雁传书两年,女孩却变了卦:“我们还是分手吧!我只需要我的身边有一个爱我的人呵护我,但你做不到。我曾经无数次的努力过,可我还是失败了……”这信,张伟一直压在柜底。　　军人的爱情故事常常会在平静的军营中荡起层层涟漪。　　队长李教国的相册中有一张女孩照片,女孩模样清秀,笑得很甜。李队告诉我,女孩叫晓晓,是他曾经的女朋友。我想这其中定有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于是缠着队长讲下去。　　李:那时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的时候很甜,给人的感觉很纯,第一次见面我们就一见钟情了。(谈起和晓晓的相恋,李队陶醉在回忆中。) 　　相处的日子我们过得很开心,每次我去看她的时候,她都会很细心地准备好我爱吃的东西。记得那天很冷,听说我爱吃德芙巧克力,她悄悄辗转了两个路口才把巧克力给我买了来。看着她冻僵的手,我感动极了。　　遗憾的是我对她关心不够,每次回去和战友相聚总免不了喝上几杯,很晚很晚她都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可我总忘记,直到玩够了,才想到给她打电话报平安。每次,我都听出来她很焦急,等到我的电话了,她的心才放下来。粗心的我甚至没有带她出去玩过,可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话语间,李队透露出一脸的遗憾)。　　记者:能告诉我怎样分手的吗? 　　李:父母知道后极力反对(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希望我回湖南再找。我和他们据理力争,但最终还是说服不了他们。　　可能晓晓心里早已明白我们是没有结果的,那天,我最后一次去看她,刚一推门,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我好心疼,她抽烟了。我知道她的心也很痛,可我又不知道怎样安慰她。　　她将手机的耳塞给我,里面传来她温柔的声音:“我爱你!”那一刻,我的心好疼,我想将一切都抛在脑后,但我清醒地知道,我和她之间的故事只能成为历史了。最后,她将跟随了她六年的一块玉佩送给了我,那是她的心爱之物,我一直保存至今。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他的眼睛湿润了)。　　我不忍心再让他讲下去,悄悄地离开了。　　“晚上太冷,站岗可要多穿点。”“指导员,帽徽、警衔和领章放在枕头下,枪也擦亮放好了……”临别的话,每一句都是热乎乎的　　清晨4点,起床哨还没有响,退伍的老兵全都起床了,炊事班为他们准备了饺子。“送客的饺子迎客的面”,最后一顿饭味道是如此的特别。　　7点,老兵整装待发。集合完毕,一封老队长杨连奎写给退伍老兵的信传真过来: 　　曾经和我在同一战壕的战友们,我们在一起摸爬滚打,在一起同甘共苦,四中队的建设正因为有了你们而如此的精彩,你们都是四中队建设的开拓者,你们是功臣啊! 　　如今,你们要脱下这身橄榄绿,我知道,你们都舍不得,毕竟它伴随我们走过了700多个日日夜夜,它是我们成长的见证!战友们,你们长大了,像我们家长般爱护我们的部队,如今要让你们展翅高飞了。战友们,不要为今天的离别而难过,也许你们明天的历史更生动,因为是螺丝钉就总有有用的地方…… 　　信没读完,底下早已是一片唏嘘。　　田红兵是山西人,今年的退伍老兵,今天,他就要脱下这身军装,离开他的第二故乡了。　　早上起床,像往常一样,他将洗得发白的被子叠成了“豆腐块”。理理床单,拉拉衣服,要走了,给中队领导道个别。那不是邬运科吗?和他闹了两年的别扭,还不是因为那件事? 　　那时刚到四中队,田红兵从家里带来了一个玻璃杯。那可是他的宝贝,因为那是好朋友临终前给他的,他一直用一块手帕包着压在箱底,有空时就翻出来看看。　　一天,他刚拿出来,邬运科就伸手来抢,“哐当”一声,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当时,田红兵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冲向愣在一旁的邬运科,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事后,邬运科知道了杯子的由来,千方百计为他找来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但无论如何,田红兵都不原谅他。　　此刻,要分别了,两名战友互相对视了几秒钟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是退伍老兵呆在部队的最后一天,这一天的时间是如此的宝贵,让这些老兵们再为中队的白杨浇一次水,再去看看果榔小学那些中队资助的孩子。　　“张伟的病好了吗?可要叫他按时吃药。” 　　“晚上太冷,站岗要多穿点。” 　　“指导员,帽徽、警衔和领章放在枕头下,枪也擦亮放好了……” 　　临别的话,每一句都是热乎乎的。　　七点半钟,部队响起了鞭炮声;上车了,车上响起了那首熟悉的军歌———— 　　“记得当初离开家乡,带着青春走进部队,时间它匆匆似流水,转眼我就要退伍把家回。告别亲如兄弟的战友,走出热气腾腾的军营,回头再看看熟悉的营房,历历往事再次涌上心扉……” 　　作者：金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