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书,是书法中的浪漫主义,是酒神精神辉映下的灵感发挥,是各种书体中表现力最强、艺术性最高的书体。草书在唐代发展到了一个高峰,以张旭、怀素为代表的草书大家将草书的万端变化与酣畅淋漓推向了一种极致。因而,尽管后来如宋代的黄山谷、明清之际的王铎等也创造了许多草书杰作,丰富和发展了草书的样式和道路,但要论书法精神的“狂放”与“颠逸”,始终不及“颠张醉素”。

　　作为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的政治家,一位纵横捭阖的军事家,一位喜欢“到中流击水”搏击风浪的革命家,一位文采风流、经纶满腹的诗人,毛泽东在他的书法爱好中,很自然地选择了最能“达其性情,形其哀乐”(孙过庭语)的草书。而且,从毛泽东的大量墨迹中可以看出,他尤其喜欢怀素的狂草,于怀素草书取法尤多。他曾将影印本《怀素自叙帖》作为珍贵礼物赠给日本前首相大平正芳,也透露出其喜好怀素的一个重要信息。在具体的书法实践中,毛泽东十分重视学习与继承,他于1958年10月16日在致田家英的信中写到:“将已存各种草书字帖清出给我,包括若干拓本(王羲之等),于右任千字文及草诀歌。”信中可见毛泽东对所藏王羲之到于右任草书已深有会心,但仍不满足,故提出向故宫博物院借阅原作。可以推测,毛泽东对于草书法帖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临摹,但他学习书法的一个最重要方法却是“读帖”,据沈鹏先生说:“曾在毛泽东身边工作过的陈秉忱对我说,毛泽东爱读帖,像读书一样认真,靠特殊的记忆力将读帖所得化为自己的笔墨语言。”(沈鹏:《浪漫主义精神的高扬》)超凡的胸襟,特殊的颖悟、深厚的学养,使毛泽东真正做到了“苟能通其意,常谓不学可”。(苏东坡),此“不学”,非目无今古,乃智者善学的另一说法。

　　学习草书自然要精研草法,但仅知草法而不能“旁参篆隶,俯仰八分”,其草书的表现语言必定十分贫乏。毛泽东虽不作篆隶,但其楷书、行书功底却十分扎实。在韶山毛主席纪念馆,我们可以看到毛泽东早年的手稿,信札,其一笔不苟的楷书端庄谨严,沉着稳健,可见其楷书既有颜筋柳骨,又受到清末民初书坛碑学余绪的影响。而在抗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的书法却更多以行书的面目出现,如他的许多有名的题词“实事求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等,均自然生动,峻拔开阔,果断、豪爽、干练寓于其间。又如致何香凝的一封信札,用笔凝练清劲,字体和整体布局均似欹实正,给人以奇宕磊落的潇洒襟怀。正是由于毛泽东在楷书、行书等书体上已储备了丰富的书法资源,因而,在建国以后,毛泽东肆力于草书,便能挥洒自如,佳作频出。

　　让我们来看一幅毛泽东1961年书赠日本访华朋友的草书墨迹,内容为鲁迅的“万家墨面没蒿莱————”一诗,该幅作品也曾印制成邮票。这幅字,笔走龙蛇,豪迈奔放,劲健的用笔与墨色的燥润相得益彰,布局上有开有阖,有藏有露,大气磅礴,一气呵成。“草书以使转为形质,以点画为性情”(孙过庭语),这件作品,使转纵横,气吞江海,刚劲雄健的用笔力透纸背;而破空落笔,洒脱飞动的点画又使这幅作品风采翩然,神情横溢。此外,如毛泽东自书《满江红》、《长征》、《娄山关》、《六盘山》等一大批草书作品,都是足以让人感受到草书的强烈艺术感染力的。

　　在毛泽东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中,读帖、写字,也许是余事的余事了。但可以肯定,像喜爱古典文学、诗词一样,书法,也是毛泽东寄托情思的一种重要载体。毛泽东无心作书家,但他的书法由于其独具的人格魅力与书法本身的艺术魅力,实堪千古流传。

　　作者：何怀德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