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明

　　我的老班长是4年前的冬天退伍返乡的。4年来，我与班长天各一方，少有联系。但是，我始终忘不掉老班长在退伍送别仪式上那张让我铭记一生的泪脸。

　　老班长出生在美丽富饶的海南岛，是家中的独生子，有着相当优越的家境，但是你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丁点儿纨绔子弟的影子。相反，身材不甚高大的他却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执著感。在和他共处的半年多时间里，无论是在工作上、生活中还是感情方面，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挫折、委屈与打击，我都从未见过老班长流过一滴眼泪。

　　老班长多次对我说他非常喜爱绿色的军装和温暖如家的连队。他说他当初之所以毅然放弃家中拥有数十万资产的厂子来到部队，就是因为无比向往火热的军营生活。他说他原本打算在部队考军校然后提干在部队干一辈子的，遗憾的是……

　　那年冬天，组织决定老班长复员。自那以后，我无数次地发现老班长经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没人的地方，眼睛红红的，我知道老班长正为即将离开部队而心里难受。但是，坚强的老班长依然没有让一滴眼泪溢出眼眶，每当我们走近他时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老班长走的那一天，全营官兵为退伍老兵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我代表留下的战士致欢送辞。站在队伍前边，我看见老班长穿着已经褪色但仍显整洁的军装、背着洗得发白的背包、胸前挂着好几枚优秀士兵徽章和三等功证章，显得格外精神，但老班长的双眼里饱含着泪水。致辞完毕，当我走到老班长面前庄重地抬起手向他敬礼时，老班长终于忍不住了，那蕴含了太多依恋和离愁别绪的泪水夺眶而出。第一次看到老班长泪流满面，第一次听到老班长的啜泣声，我不禁眼圈一热，极力克制的泪水也无声地滑下了面颊。老班长动情地抱住我，哽咽着说：“好好干，争取把这身军装永远地穿下去，大哥我实在是舍不得啊！”

　　光阴似箭，如今这一幕已成为历史，我也实现了老班长当年的愿望，军校毕业后来到西藏成为一名常年驻守雪域高原的空军军官。但是，这一幕却已深深地定格在了我的心中。老班长的泪脸已成为一面镜子，校正着我前进的航向；老班长那一串串晶莹的泪水则时刻激励我搏击军旅。

　　老班长，你现在还好吗？

　　《人民日报》 (2003年12月29日 第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