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赛

　　许多同学都说我是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想想也是，我这个湖南妹子从一个小县城里拼命努力，终于考上了沿海一座高等学府，已经让人羡慕不已了，大学毕业时那么多的同学都想留校，争得不可开交。可幸运之神偏偏又落在了我头上。

　　看着别人为寻找工作像无头的苍蝇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忙来忙去，我心里不断地在庆幸，不断地在兴奋：我真是太幸福，太走运了！

　　其实按照我所学的专业，找个一般工作并不难。现在外资企业、机构到处都是，但真正外语好的人并不多。我毕竟正经八道学了4年英语，说与写都不该成问题。但我这个人自尊心很强，很不愿意让别人支使来支使去。在人家手底下打工，你不听又不行，听，就没了自我，完全变成了别人的工具。在学校教书，情况恰恰相反。学生要围绕着我来转，我成了主宰者。那种情形让我从心底里感到愉悦。

　　然而，这种日子没维持太久。原因是认识了他。

　　他叫刘沁，我们是在一个酒吧认识的。那天晚饭后系里一位老师约我出去散散心，她认识学校旁边酒吧的老板，我们就到那里去看热闹。这是个文化气息很浓的酒吧，老板本身是位艺术家。屋里四周全是有关文化的装饰，让人看了就有一种庄重的感觉。我们不会喝酒，老板就送我们饮料喝。音乐响起时，许多人都翩翩起舞，我们没有伴，只有看的份。后来老板笑着说：“干脆我给你们介绍个朋友吧，免得你们单调。”老板朝吧台的尽头喊：“刘沁，你过来。”我们顺着老板的喊声望去，昏暗的灯光下坐着一个男人。听到喊声，抬起了头，但并没动弹。“这家伙就这样，我们过去吧。”老板摇着头领我们走过去。“给你找个伴，大学教师，高品位的。”老板介绍说。他仍没动窝，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老板说：“你们谈吧，我还要忙呢。”他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有说不出的含义，好像所有的意思都在那一刹那表白了。他给我们每人倒上了一杯啤酒。我说我们不会喝酒。他把杯子往前一推说：“没有天生就会喝的。”真奇怪，他一句话竟神差鬼使地让我们端起了杯子。那天我们没说几句话，但酒喝了不少。

　　分手时谁也没说下次再见，但我的脑海里却总抹不去他的影子。到了夜晚，总有一种渴望和冲动的感觉，想到酒吧去，想见到他。我想找借口让同事一起去，但人家正在热恋中，根本顾不上。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受不住了，一个人去了酒吧。老板认出了我，高兴地打招呼，我忙说是来找同事的。老板说同事好长时间没来了，他让我喝杯饮料随便坐坐。我说，那就算了。我朝吧台的尽头看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刘沁的影子，我的心里顿时也空荡起来。

　　我一改过去吃了晚饭就到图书馆的习惯，没事就到酒吧的周围闲转。尽管我知道我这是近似走火入魔，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有一天我终于看见了他。他是从酒吧里出来朝着我走来的。他拉住我，什么也没说，径直上了旁边一辆车。后来我知道车是他自己的。他加大油门，上了高速路，又开到一处偏僻的空地上。这期间我们几乎没说一句话，只是相互看着。车停下后，他熄了火，周围一片黑暗。突然，他一下子抱住了我，疯狂般地抚摩着我的全身。我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好像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

　　这一夜我知道他是个个体老板，有老婆，也有孩子，但早分居了。我没感到震惊，那种冷静让我后来想起都后怕。我说：“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求我们结婚，成为真正的夫妻。”

　　他真的和老婆离婚了。女儿判给了他。我想说你不该要孩子，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但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挥手大声说：“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把孩子弄走！”

　　我们的婚礼举办得很隆重，花费得让我心痛。到那时我才知道他非常有钱，钱多得别说一辈子，就是两辈子都花不完。但他究竟有多少钱，钱存在哪里，我一无所知。他说这是他的事。如果我需要钱可以跟他要，但不能干预他的私人秘密。我说现在咱们是夫妻啊！他点点头：“我知道，以前我和前妻也是那种关系，但有什么用？不过是个程序问题。我们感情好，什么都有了。不要问那么多。有些秘密永远是秘密，两口子之间也不能暴露。希望你理解。”我想大发雷霆，想大哭一场，但想想有什么用？再说了，他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为什么非要把一切都告诉别人呢？

　　我结婚时没请几个同学，担心大家笑话，毕竟是找了二婚的男人。不想，消息一透露出去，一大批女同学给我打电话。好多人说我有眼光，跟潮流。我好笑地问：“这算什么潮流啊！”同学说：“还不潮流呢！大款加再婚，这样的男人上哪找去？你不想要退出来，预备队员有的是！”我一听吓得不敢说话了，女同学中长得比我漂亮的有的是。我们搬进了一座别墅。女儿住楼上，我们住楼下。女儿年龄不大，上中学二年级，但对我们的婚姻却很清楚。有一次她对我说：“你不应该跟我爸爸结婚。你们在一起，我的妈妈就要离开。再说你跟我爸爸年龄相差十几岁，能有共同语言吗？外面说你图爸爸的钱，这我倒不相信。因为我太了解自己的爸爸了，他的钱谁也别想弄到手，除了我。”我没生孩子的气，一个15岁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我把这话学给刘沁听，他笑了：“我没白养这个女儿，她真了解我的心思。”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拧了他一把说：“我在你眼里算个什么？”“老婆啊，你是我的老婆。这是法律承认的。我有你这个当大学老师的老婆很自豪，别看我是高中毕业，但那些客户们听说我有个知识分子老婆，也刮目相看我！”刘沁哈哈大笑着。我的心一阵颤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不过好在刘沁拿我挺好，这让我失衡的心稍有宽慰。

　　我们移民到了加拿大。开始我不想走，担心到了那里没有事干。刘沁说你英语好怕什么？再说为了孩子，我们必须去。我知道刘沁一直想让女儿出去上学，包括他的前妻也积极鼓动女儿出国。

　　我们买了一幢很大的房子，刘沁一次性付款。但房屋的产权证上是他和女儿的名字。我的气可想而知。“有你吃有你喝又不缺你花就行了。怎么你还想我死了霸占房子？”刘沁说得难听起来。我大声说：“我要我的权利！”“你的权利和义务是联在一起的，就是负责家里的一切，包括我和女儿的生活照顾。你应该知足了，什么也不干，出了国，住这么大的房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的女人不羡慕死？”“我不想这么活着，我可以去找工作。”我说的不是假话，我真想有自己的天地。刘沁摇摇头：“我从未想过让你出去工作。家里的事就是工作。如果你觉得心里不平衡，我可以开给你工资。”我真气坏了，扯着嗓子跟他吵，他让我闭嘴，我继续讲我的道理，结果他挥着拳头冲上来……

　　我作梦没想到他会打我，我跑到房间里关上门哭了起来，我想他会来道歉，会来哄我的。谁知，屋外一直静悄悄，最后我害怕了，打开门一看，刘沁和女儿早就离开家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出去吃饭了。

　　我决定回国。从来到加拿大，两年多了我还没回去过。刘沁总说他跑业务不在加拿大的时间长，如果我再离开女儿谁照顾，房子谁看？听了他的话我一次次放弃了，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不听他的了。他听了我的想法笑了：“你凭什么回去？”我想起了护照在他那里。他不给我，晚上又格外对我温存，我的心立时软了。第二天他主动让我逛商店。看到一对对和睦相处的男女一起在商店里购物，我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泪水一下子溢满了眼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报复心理，你不是不让我幸福吗，我就拼命花你的钱！那一天我一气给自己买了6000多加元的东西。回到家，刘沁看傻了眼，连骂带吵地要赶我走。他越说越气，最后打了我一个嘴巴，血一下子从我嘴角流了出来。女儿看到后大哭起来，说：“爸爸别打了，再打她打911,警察会抓你的。”女儿的话提醒了，我冲到自己房间拨通了911……

　　刘沁给我跪下了，他知道虐待妇女的惩罚是什么，但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开门去迎接警察的到来……

　　我回到了国内，尽管跟刘沁离婚加拿大法院判给我的财产够我过大半辈子，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轻率地奉送了出去，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永远挽救不回来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