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善 一大早爬起来，为的就是古镇的清晨，看青霭，看黛色水波，看太阳怎么爬上古镇廊棚瓦檐上，看石板小道上飘起的袅袅炊烟……
“今朝太阳蛮好。”“啊吃过啦哩？”“啥辰光回转来咯？”这便是吴侬软语，伴随着早上弄堂里响起的自行车铃声，敲开一扇扇门、一道道街、一个个梦。
清晨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自行车的铃声在浣衣阿婆滴答的拧水声里分外清脆，背着书包的小孩也显得格外悠闲。在小桥畔，看着桥下偶尔行过桐油浸染过的木舟，我甚至可以遥想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门窗也是沉沉的桐油木色，削铅笔的小刀刻在窗棂上，纷扬下几片木屑，就能闻到一阵清香。似乎这就是江南的味道了。行走在石板街巷里，更有着丝丝缕缕纠缠着你的江南味道。
青瓦白墙，木栅花窗，移目便是景。门前是街巷，西塘平民家的窗沿下，便是清粼粼的水了。层叠几折的河埠头就在木格子窗的底下，甚至隐没于家户之中，远望时，错落有致，宛如竖起的琴架，次第编排，每当晨昏夕暮，柔媚的雾霭便会和着一水清曲翩然舞动。
幽深狭窄的弄堂，两侧的山墙鳞次栉比，梯形错落。墙头郁郁青草，仿若古宅深檐里朝外窥探的生灵。王家古宅的一个侧房里，住着一个早上喜欢把收音机音量调到最大的老人。弄堂底的某个窗口，几株兰草的狭长叶片垂挂下来。在暗碜碜的窗里，或许点着柔黄豆点的灯，或许有豆腐脑油条和菜泡饭……
虽则河里正宗打鱼营生的船家已经不多见，穿梭往来的游船多了些商业意味，酒幌茶肆也嫌多了些，但是清晨或者暮晚的苍茫里，宁谧安详的景象，不禁叫人留恋，而且不忍叨扰，只愿沉醉其中。
来到“醉芙蓉”的二楼，临窗而坐，因为过了用餐时间，店面显得格外冷清。胖胖的老板娘招呼着落座，敦厚的老板先给你上一碟烘青豆，老板娘也不多话，热络而随和，仿佛自家的老婶婶，问了客人的口味，捋起袖子就下厨。从小生长于吴根越角，自然不陌生家常小菜，于是一盆椒盐南瓜、酱爆螺蛳、白水鱼，再加个油炒菜心，已吃得十分舒心。
河埠如琴，廊棚是瑟。浙南山区的“廊桥”让人叹为观止，尚不知嘉善的西塘也遗存着这样的风情。只不过，在西塘的“风雨桥”之外，还有着独特的廊棚。为了遮风避雨挡太阳，河边的青砖嵌地的街道也盖上了顶棚，一根根浑圆木柱支撑着倾向河边的屋檐。倘若有雨，雨水便会顺着斜撇的屋顶滴落到河里，或长驱直泄地泼洒在塘河里，或大珠小珠般散落在清波中，于是琴瑟相谐，四季吟歌。长长的廊棚沿着长长的河岸蜿蜒向前，行人商贾穿行其中，有挑担的，有清早提了菜篮子出门的，也有喝完早茶侃了三海经意犹未尽一手拎着收音机闲步的……
暮色里，投宿在一处明代古宅。择了其中一间临着院落的小间，趴在太师椅背上观望窗外，蓦地想起那句“赏心悦事谁家院，良辰美景奈何天”。渐黑的天色里鳞次栉比的古镇房檐、斑驳隐约的墙、浅黑的树、深黑的瓦……远近浓淡层叠，如同水墨画般，只在人家窗口浅黄色的灯晕如蒲公英花儿般轻绽时，你才恍惚记起这不是画，大概是梦境吧。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3年12月31日 第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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