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是令人向往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城市早日实现现代化，城市官员的心情当然更为迫切。然而，当政府雄心勃勃地宣布，要在10年、15年或20年内实现现代化的时候，他们有必要极端审慎。

　　深圳市也曾经制定过基本实现现代化的目标，这个目标被分解为42项指标。但深圳市政府近日宣布，有14项指标已于去年完成，有5项可望在2005年实现，而有23项指标将很难如期完成，特别是“可持续发展”和“人民生活”方面的一些指标进展明显滞后。

　　一个大城市的政府，坦率、公开地承认，自己苦心制定的最重要的规划将会落空，这样的事情在国内似乎还是比较罕见的。这种诚实意味着一种成熟。

　　不仅如此，深圳市政府还表示，将调整自己的发展进度和发展战略，在现代化指标体系中，增加人居环境、自然生态、社会发展方面的指标。今后，在政府的考核体系中，这些“软”指标将与经济增长、引进外资等“硬”指标处于同等重要甚至更为优先的位置。

　　新增加的指标，确实是比较可取的。它拉近了现代化与民众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具体地体现民众从现代化中得到的方便、舒适和生活质量。添加了这些“软”指标后，现代化将不再只是政府关心的数字和宏大形象，而与民众的生活联系在一起。民众将有可能与城市一同发展。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有理由质疑：城市是否要以一组可以量化的指标作为奋斗目标？

　　几乎所有城市都宣布，要在具体的若干年内，实现某些十分具体的目标。在这种决心后面，体现的是一种工程师心态。城市政府把城市作为一个可以精确计划、准确操纵的实体，以为政府可以支配城市的一切资源，可以指导甚至指挥城市的几百万、上千万人口，为了政府所确定的单一目标而一致行动。城市的发展被视为一项“工程”，政府成为高于城市之上的主宰。

　　如果政府制定的现代化目标还算适中，该城市的各种条件确实比较到位的话，似乎还不会出现大问题。然而，在目前的官员考核制度约束下，政府往往容易好大喜功，制定一些过于宏大的目标。然后，就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政府集中各种资源去干官员们认定的“大事”，而所谓的大事，经常就是面子工程、政绩工程。结果，政府强力驱动下的现代化过程，反倒有可能导致城市发展的大起大落。

　　退一步说，即便政府十分明智，但所谓的现代化指标本身是否可信也是一个问题。2003年10月，国内一个专门研究现代化进程的课题组经过对四大类共20多个评价指数进行复杂计算后宣布，深圳已经超越北京、上海，成为国内现代化进程最快的城市，已经基本实现了现代化，其现代化水平已经超过葡萄牙之类的欧洲国家。而今，深圳自己宣布，衡量现代化的一半指标不能如期完成，不知那些现代化专家们作何感想。

　　这说明，各种各样的现代化指标本身，尽管看起来相当科学，其实是不足为凭的。实际上，用统计数字说话，貌似科学但未必能够说明问题。可以用数字来衡量的指标，未必是最重要的东西。而不能用数字表现的东西，反而可能是最重要的。比如城市的民主制度建设，人民充分地参与城市的治理，司法体系公正有效，官员廉洁奉公，并且平等地对待生活在其所辖区域的每个人，警察尊重公民的权利，城市具有一定的道德氛围等等。

　　上述无法量化的东西，可以归纳为一个词：制度，它既包括政治制度、司法制度、市场制度、财税制度，也包括民众自愿合作、自我治理的制度和道德秩序。如果说各个城市所制定的现代化指标有什么重大缺憾的话，那就是，他们差不多都有意无意地遗忘了制度层面的考量。而城市间的竞争，归根到底，是制度的竞争。一个拥有良好制度的城市，也总是最适合人居住的城市。

　　本报特约评论　秋风（北京　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