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清霞

　　郑州人不知道从哪一年学会过圣诞节的，反正从开始那天起也没整出什么新鲜花样来，无非是把日常里三男两女的吃饭泡吧，改成上规模、上档次、“群殴”性的吃饭泡吧而已。

　　上规模比较容易，无非是把认识的人都约上。上档次就比较困难，一是经济条件有限，二是娱乐场所的空间有限。即便是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半年，就指望潇洒这一晚上的人，往往是进了高档餐厅酒吧的大门，才发现满屋子是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领着一群人流窜犯似的满世界见门儿就进，能给屁股找个板凳就行，档次不档次的完全顾不上了。等到天光微明，大家挂着一对熊猫眼出来的时候，互相打个哈欠也就散了。

　　转年还是这一天，咱接受以往的教训，脚踏实地，直奔去年那个清静的小酒馆，盼着能占个专场什么的，到了门口才发现小酒馆儿早就关张大吉，改成修家用电器的了。

　　这就是郑州在城市化过程中，强加给我的悲哀。我幼年来到郑州，在郑州生活了整整25年，有多少记忆散落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十字路口的修自行车摊儿，医学院的凉皮儿店，人民公园的一棵树，个个都记录着我的故事。然而城市的进步不可阻挡，街道拆迁、店铺兴衰、花谢花开，成长的路却再也找不到痕迹。

　　前两天，老张两口儿叫我吃饭，去了才知道是他俩结婚15周年纪念日。我就纳闷儿，你俩结婚纪念，叫我来干吗，俩人过着多好！老张两口儿瞅着我直摇头，眼圈儿里带着泪花儿告诉我原委：本来俩人是想去当年举办婚礼的红房子餐厅，用餐厅来做个结婚的见证。到门口才发现红房子已经拆了，这张太太一下就难过上了，就好像过去的记忆被抠去了一大块似的。

　　老张两口儿给我满上一杯酒，很郑重地递到我的面前，张太太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俩结婚纪念的人证，祝你身体健康，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我20岁的那年，开始承认自己是河南人。我吃的是郑州大米，喝的是邙山提灌站抽上来的黄河水，我学会了一口地地道道的河南话，我说我不是河南人会笑掉人家的大牙的。

　　如今我30岁了，看着身边这个曾经熟悉而又日渐陌生的城市，不由得有些慌张。平安夜，我拒绝了所有的邀请，关掉手机。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头，街上甚至没有什么车，大概汽车们都拥塞到繁华地段去了。街口只有一家卖烟酒的小店还亮着萤火虫似的灯光，老板目光呆滞地看着我从他面前走过，我也看着他，目光比他还要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