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关国锋／文图

　　辽宁省葫芦岛市检察院和法院向目前全国通行的惯例挑战，向政府部门组织的行风评议说了“不”。他们的理由是：《宪法》规定两院和政府是平等的，由政府部门组织的行风评议单位名单中，不应有两院。

　　有人这样评价这一事件：“这是一件影响不太大但意义不可小觑的事情。”还有人预测：“这一事件有可能成为中国司法独立进程中的一个里程碑。”也有人对此不置可否。

　　十六大报告中有这样两句话：一是“从制度上保证审判机关和检察机关依法独立公正地行使审判权和检察权”，二是“改革司法机关的工作机制和人财物管理体制，逐步实现司法审判和检察同司法行政事务相分离”。

　　一位检察官说，十六大之后，他一直在关注有关方面对“推进司法体制改革”这一问题的解答。但遗憾的是，直到今天，他仍然没有发现有谁来回答，甚至是来研究这一问题……

　　葫芦岛，辽宁省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航天英雄杨利伟的家乡。

　　2003年岁末，国内某媒体一则百余字的消息称：葫芦岛市检察院和法院，2003年退出该市市政府下设的纠风办组织的行风评议。

　　两院阐述其退出的理由是：我国《宪法》规定，“一府两院”拥有平等的地位。退出行评，就是为了还原这种平等的地位。“温和”的突破

　　由政府下设的纠风办将法院和检察院与政府下设的其他部门放在一起进行行风评议，是全国各地通行已久的做法。

　　葫芦岛市两院退出行评，在辽宁省是“第一个吃螃蟹”者。此举，在全国也属罕见。

　　消息传出，犹如一石击水，引发诸多争议。记者整理各方对此事的评论，可以清晰地分成正、反两方———

　　批评者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两院如果公正执法、行风端正，就不必担心会在评议中丢脸出洋相；还有的说，两院退出行评，是拒绝监督，拒绝纠风，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之风；至于两院提出退出行评是为了还原《宪法》赋予的其与政府平等的地位一说，有人则认为这是两院过于敏感，让你两院参加政府纠风办组织的行风评议，并不意味着两院就比政府低一等嘛……

　　叫好者则称：这种行风评议徒有虚名，评议人的权力来源不合法，何来公正性？何来公平性？还有人惊喜地预测，这一事件有可能成为中国司法独立进程中的一个里程碑。有媒体对此：葫芦岛两院退出行评是“一件影响不太大但意义不可小觑的事情”。文章说，那些持批评意见者的话都有道理，但只能说是小道理、次道理。而两院的道理是大道理，是主道理，两相比较，后者无疑更有利、更有力，也更充分、更重要，是中国司法制度改革中两院寻求独立审判权、独立检察权，破除司法权力地方化、审判活动行政化的一个“温和”的突破。

　　批评也罢，叫好也罢，大家有一个共识：这是有违惯例的。

　　看到有关报道后，记者飞赴葫芦岛，前去探究这一有违“惯例”的事件。两院参评有违宪法原则

　　“你来采访这件事，对探讨中国法、检两院如何真正实现司法独立很有意义。”得知记者来意，葫芦岛市检察院政策研究及宣传负责人沈羽翔对记者说。

　　“一府两院平等，这本来就是正常的事。但在现实生活中，两院几乎成了政府下面的两个部门。而这一不正常的关系，经过数十年的存在，已经由不正常成了正常。现在葫芦岛两院退出行评，寻求地位的还原，这本来是正常的事情，在许多人看来却成了不正常。”沈羽翔说了一番拗口的话。

　　沈羽翔从纪检监察处办公室拿来一份葫芦岛市中级人民法院文件。该文件题为《关于建议不再将法、检两院列入行风评议范围的报告》，落款是葫芦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和葫芦岛市人民检察院。记者注意到，该报告是两院联合打给市委的，而不是给市政府的。

　　正当记者要详细阅读这一报告时，市检察院纪检监察处处长张中华将其收走。他是两院退出行评事件中，检察院一方的具体承办者。50岁左右的张中华处长不大愿意接受采访。他说，要求退出行评这件事主要是葫芦岛市中级人民法院操作的。法院起草了报告?熏得到检察院认可，两家联合向市委打了报告要求退出行评。

　　至于为什么报告只打给市委，而没打给市政府，张中华没作解释。但他无意中透露了一个细节：市政府监察局的一位领导后来得知市委批复同意两院退出行评的文件时，曾生气地质问道：“为什么不给我们打报告？”

　　“我们为什么要给政府及其下面设置的监察局打报告？我们两院是你下面的一个机构吗？”对此，该院一位检察官私下对记者这样嘀咕。

　　葫芦岛市由政府下属的纠风办组织行风评议，是从2001年开始的。如果在行风评议中排名靠后，被评为不合格，那么这个单位的领导班子就要面临调整。2003年，该市一个市直机关就遭遇了这样的局面。

　　但在前两年的评议中，法院和检察院不是重点评议对象。在2003年的评议计划中，两院则成了重点。

　　“我们一开始就对把法院列为行风评议对象有看法。大家都觉得不对头，但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葫芦岛市中级人民法院政治部副主任安静接待记者时这样说。

　　安静的话让记者想起当地一位律师的话：“别看检察院、法院的工作人员都是吃法律这碗饭的，但并不是个个都真正知道一府两院是平级的，并不是个个都在一开始就明确意识到让两院参加由政府下设的纠风办组织的行评有违宪法原则。”

　　葫芦岛市中级人民法院的纪检书记王忠全是两院退出行评事件的总操作者。他力主退出行评，并具体操办了这件事。

　　“法、检两院参加行评，既不符合宪法原则，也难以体现公正性，又损害了国家形象和法律权威，同时也严重挫伤了干警的积极性。”王忠全是这样给记者阐述两院退出行风评议的理由的：

　　首先，从评议的主体资格上来看，政府下设的纠风办不具备评议法院、检察院的主体资格。人民法院是国家的审判机关，人民检察院是国家的法律监督机关，我国《宪法》规定：“国家行政机关、审判机关、检察机关都由人民代表大会产生，对它负责，受它监督。”早在我国1954年制定的《宪法》中就规定一府两院三者为同级国家机关。虽然两院的行政管理工作如机构编制、基本建设、经费开支等，要接受作为国家行政管理的领导机关———人民政府的管理，但从法律地位上看，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与人民政府是平等的。不应该将两院同行政机关所属部门相提并论，同等对待。否则，不仅混淆了两院同行政机关所属部门的性质，而且也从某种程度上削弱了两院的宪法地位及司法属性。

　　其次，两院并不是一个行业，不应该参与行风评议。人民法院和人民检察院是人民民主专政的重要工具，两院依照《宪法》和有关法律规定担负着打击敌人、惩罚犯罪、保护人民、维护稳定的重要职责，在行使职权过程中，直接制裁社会各种违法犯罪行为。法院在履行职责时，难免引起一些人的不理解、不满意。

　　最后，两院参评，有损国家形象和法律权威。人民法院和人民检察院是人民民主专政政权的重要组成部分，代表国家行使审判权和法律监督权。在人民群众的心目中，两院是惩恶扬善、主持公道、伸张正义的神圣殿堂，是公正、尊严和国家权力的象征。其形象如何，直接影响着国家的尊严，直接关系到法律的权威。把两院列入行风评议，如果不能体现客观公正，不仅影响两院执法的严肃性，而且还会危害国家尊严?熏动摇人民法律至上的信念，严重损害法律的权威。

　　王忠全介绍，两院给市委所打的报告，基本上就是阐述了以上几点。“我们就想改变一个观念”

　　尽管觉得这番理由很充足，但无论是王忠全，还是法院、检察院的领导及广大干部职工，大多数人对这个报告所提出的意见能否被市委领导所采纳没有多大把握。更没想到，市委领导答复得那么快。

　　“请示报告获得批准只用了9天！”安静副主任特别强调了这一细节。

　　法、检两院将《关于建议不再将法、检两院列入行风评议范围的报告》递交给市委后?熏市委领导的批示不到10天就送到了葫芦岛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的手中。5天后，该批示就逐级转发给了相关党委。

　　在批示中，包括葫芦岛市委书记、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等在内的市委领导全部开了绿灯。

　　记者看到了那份领导批示的复印件。市委书记张东生的批示就七个字：“同意此报告意见。”

　　“报告能得到迅速批准，说明我们市委领导法律意识的增强和对根本大法的高度重视。”安静这样评价这件事情。

　　“其实我们要求退出行评，并不是拒绝监督。我们更多的想法就是想改变一个观念———法院不是一个行业，法院是国家机关，是行使审判权的国家机关，而不是政府下面的一个部门！”安静对记者强调。

　　安静说，《宪法》规定一府两院是平等的，但在现实生活中，两院已经快要退化为政府的两个部门了。政府下面的任何一个部门都敢给法院、检察院下文件。安静从桌上随手一抽，就是一份葫芦岛市司法局向葫芦岛市中级人民法院下发的加强普法宣传教育的文件。

　　也许是感觉自己说多了，安静不愿和记者再往下深谈。 ?穴下转Ａ13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