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物理课刷牙吓坏女老师”(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14日09:43 沈阳今报

精神病院日记

精神病院的医护人员在为患者剪指甲。

患者在病床上休息。序言　　沈阳市区南走10公里，在东陵区孤家子路有一群穿着白衣的天使，她们用爱心看护着都市的精神家园。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只有默默无闻的无私奉献。

　　在生活日益多元化的今天，在工作压力备感增大的物质世界里，我们的神经已然很是脆弱，然而人们形形色色的心理负担还没有得到社会应有的正视，精神病患者依然遭受着非人的歧视。

　　值此新春佳节即将来临之际，本报记者以实习医生的身份走进了沈阳市精神卫生中心，感受着人性的震撼与洗礼。去除层层神秘的面纱，记者在这里触摸到的赤裸的灵魂是那么柔弱与温热，它折射出很多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人文缺失。

　　记者李忠良／文梅天磬／摄

　　2004年1月11日星期日晴打饭冻手

　　一个忧郁一个偏执

　　出于对我的照顾，院领导让我住在心理科，心理科前面的那栋楼是精神科，再往前便是门诊部。我住的这个高间相对昂贵，要100元一天，而在这接受心理治疗的患者病情较之精神科要轻很多，但其家属的花消却增大许多。

　　心理科病人主要由老人和孩子组成，其中锋锋和渺渺给我的印象最深。他们俩都是16岁，一个高一，一个初三，未入院前都是班里的好学生，而他们的心理症结颇具代表性。我粗略地归结出两点：一，独生子女的青春期教育问题；二，应试教育给青少年造成的精神压力过大。两个孩子在性格上都有些自闭，渺渺因为忧郁，锋锋因为偏执。“我们绝不能轻易地给他们下结论，目前还处于观察阶段，治疗以心理咨询为主。”通过主治医生曹杨的谨慎态度可以看出，对青少年患者的治疗，院方本着高度负责的精神，决不让患者幼小的心灵承受更大的心理重压。即使这样，体格强壮的锋锋还愤愤地对我说，“我怎么了，谁是患者啊？凭什么让我住院？”其实，住院是其家长的意思，他在校和在家的表现令父母非常惶恐。

　　锋锋不喜欢平庸

　　记得锋锋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在咨询室里，当时曹杨也在。“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知道吗？我对他的印象很不好。”说话时，他紧锁着浓重的双眉，拳头攥得很紧，瞥我的眼神里充满敌意。“锋锋有潜在的暴力倾向，不要单独和他接触。”曹杨出来后叮嘱我，“昨天早上，他母亲背着他偷偷来了一趟。说他上星期回家又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一遍。”

　　接下来，我和锋锋的接触很小心，我试着寻找切入点走进这个大男孩的内心世界。“你知道吗？你的逻辑思辩能力很强。喜欢哲学吗？”“还可以，我觉得哲学和物理学同样高深，同样是普通人理解不了的。”锋锋其实最爱物理学，尤其是光学。“李大夫，不知你有这样的感觉没？我时常能看见光，特别白的那种，有时是一团，有时是一束……”说实话，他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充满想像，而且注意力集中，一旦专注某事便特别投入。“我们学校在省里都特有名，她可以培养出很多专业领域的特殊人才。”锋锋就是学习在制造天才的校园里，他认为那里没有一个人甘愿平庸。“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特别？”“反正我想周围的同学和老师理解不了我。”

　　以后的接触中，锋锋把我当成了朋友，甚至是哥儿们。我们经常在一起探讨抽象的问题，我知道自己的知识有限，而锋锋呢，就是尽其可能地让我对他的荒诞问题手足无措。在自己的天才思维得到满足后，锋锋也说起了他的校园生活。“我在很多同学眼里是个怪人。比如，我从不穿袜子，我喜欢躲在黑暗的小屋里一个人看书；在寝室我从不叠被，因为不需要被褥，我直接躺在木板上和衣而睡，真舒服；知道吗？一次我上物理课刷牙，女老师被吓坏了，呵呵。”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橘子皮，兴奋地咀嚼起来。

　　“以前曾有一个女孩追求我，被我拒绝了。她很漂亮。”当时，我和他正在看《水浒传》，刚好演到潘金莲调戏武松一集，“这女人真贱！”他恨恨地说。“你不要太偏激了，客观地说，作为一个漂亮的女人，潘金莲很悲哀。”我随意说了一句。接下来，他问了我很多男人和女人的话题。

　　母亲溺爱父亲粗暴

　　“锋锋的家庭教育存在很大问题，母亲溺爱，父亲粗暴。”今天下午，曹杨和我聊到了他的家庭。“都16岁了，他还要和妈妈睡一张床，晚上起夜还要他妈妈拿尿壶接，而厕所就在几米远的地方。稍有不顺心的时候，他便大喊大叫，甚至砸东西。最头疼的是他意识不到自己的缺点，一个劲儿抱怨，要出院。”

　　锋锋曾和我说过，不想学业落下太多，不想家人为他负担太多的治疗费用。我个人从没认为他是精神病患者，但他性格和人格上确有障碍。“其实我像你这么大时，也有很多想法和你一样。认为自己与众不同，今后一定有影响历史进程的丰功伟绩。我用了至少10年的时间，让自己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今后很有可能和许多人一样，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你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吗？”我现身说法地开导他。“不可能！我不可能是个普通人！这样的事实绝不会发生在我身上。”锋锋的决绝好似一把锐利的刀，插进了我的自信心。我不知道锋锋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渺渺非常好强

　　今天早晨6：45,渺渺的父亲就坐在活动室的长条椅上，默默地抽着烟。天还蒙蒙亮时，他就从市区出发，骑了近一个小时的车过来看女儿。女儿住院一个星期了，一直没正眼看过他，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这位父亲承受着痛苦的煎熬。“都是我不好，以前总督促她多吃东西，多学习。”每次谈话他都反复地自责。

　　和锋锋相反，渺渺很瘦小纤弱，从不离开病床半步。长长的刘海儿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土黄的面色将原本秀丽的青春光泽淹没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画面，一动不动；蜷缩着双腿，像一只受伤的小花猫。“怎么办呢，这孩子就是厌食，不爱说话。”她妈妈焦虑地说。“以前，我家渺渺可活泼啦，就是有点任性。学习成绩一直前五名。自从初三，她的学习压力就大了，时常看书到半夜12点钟。她父亲怕她身体受不了，就唠叨她多吃东西，为此爷俩经常拌嘴。有一阶段孩子和我说睡不着觉，我就陪她看电视。哪知她一看就是两天两夜，不让看，就大吵大嚷。从此，她的神志就有些恍惚了。”

　　和锋锋一样，渺渺在校时非常好强，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渺渺以前也住院治疗过，出院后发现学习成绩跟不上，就越发拼命学，结果性格越发忧郁，孤僻。家人看她这个样子，就再也不让她上学了。一年来，仅治疗费用就花去这个普通家庭四万余元。现在夫妻俩咬着牙也要坚持将女儿的病治好。

　　对于此次住院，渺渺很反感，“你们不是说我有病吗？咱们看看谁能耗过谁？”本来爱听歌的渺渺将爸爸买的CD机扔在一边，以示冷战到底。

　　“我理解孩子对我的态度，她是把内心所承受的压力，都倾泻到我这个做父亲的头上。孩子心里的苦我理解啊。”这位坚强的父亲说着说着便哽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病床上的渺渺你知道吗？你的父母为你做出的一切，就是希望你有一个幸福的人生。真不知天真的渺渺何时才能走出心灵的误区。但愿“这也会过去”。（本文所涉及的患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