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昌永

　　马上又要过年了。想起过年，在我的印象中，许多事都在起变化，譬如吃好的穿新的贴红的戴花的。可是，因年不同、家不同、人不同、境况不同、地域文化不同，吃穿戴用是有差异的。二十年前三十年前过年时所拥有的物资享用，与今日过年节所能具备的物质条件，不可同年而语；时至今日，家境好的与家境差的，吃穿等物质的用度差别就更大了。就单个家庭来说，越是物质条件差，年和月的对比也就越鲜明。平时省吃俭用喝稀粥吃野菜穿补丁衣服，过年时无论如何也要办点儿酒菜弄件干净衣裳。但是不管是富贵家庭还是贫寒人家，有一点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贴红，贴上红彤彤的春联过年节。

　　过年时千家万户平等一贯的习惯，除了贴春联，还有放鞭炮。这些年由于城市里禁放，鞭炮不能户户都可以放。唯有春联，既文雅又普通。春联贴上了，年也就算到了；春联没有贴上，是不会开年饭的。即使吃的不那么丰裕，穿的不怎么讲究，可总要挤出两块钱，买来红艳艳的纸写上福呀寿呀八方来财万事如意还有五谷丰登出入平安等等吉祥的好词好句，新崭崭地贴于门上。哪怕是上一年写了，一年里该受穷照样受穷，下一年还是要写。从千门万户都要贴春联这一点看，过年在人也还算是平等的；饮酒有茅台五粮液路易十三人头马XO与小曲酒二锅头之分，穿衣有布衣与貂裘、美尔雅、帅哥以及高档进口货之分，可春联不过都是对联罢了，内容都一律是吉祥的。

　　写吉祥的对联，哪怕这户人家眼下正遭不幸，年三十还是要而且尤其要将写有上好内容的对联刷到门楹上，图个吉利，图个好兆头，冲冲晦气。人的天性是向往美好的；因为向往美好，人们才会在遇到各种各样的灾难时，怀揣良好的期望，抗拒眼前的困厄，走出人生的困境。人不是生活在希望中，生命便是脆弱的。对未来美好的向往，是人类永恒的诱惑，又是教人坚强的老师。人们倘若失去这种天性，人生之于富贵与贫穷，都会变得毫无意义！一年过去了，往事如烟云，就让它摆摆手随风飘逝，一页翻过去吧。过去的一年是丰收的，那也已是陈迹，我们希望来年该有更大的收获；一年里不合意不顺心，过去就过去了，有阴雨便会有晴天，有困顿便会有顺畅，人生恰如大海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我们祈祷来年时来运转。一年一个节码，就算洗一次牌。做一次年初的计划，我们希望一切从头再来。尽管人们知道日日平安不生病，年年丰收不闹灾是不可能的；尽管人人都知道天天都有高兴事，天天日进斗金，每天都接一次新媳妇做一次新娘，每天都有人捧有人吹有人唱赞歌是不可能的，可人们还是要那样祝福自己。

　　可见，春联已经是全体人民的艺术，是大众的文化呢！

　　到大年三十这一天的中午下午，如果你忙中偷闲，在村子里在大街上沿着人家的门户，背着手独自溜达溜达，一副副春联看过去，也是其乐陶陶十分有趣味的事儿！不过现在许多人图省事，写春联不用动笔，拿钱到街上买几副得了，图个形式。这样对待春联，感情有水分。因为春联只有自己去写，写出自己的意思，才更有意义。于是，是印刷品的对子，就别多看，当然其中也有上品，少，过于程式化。那些亲自动手写，甚至联子也是自己撰的，才有更多的看头。你在一阵阵爆竹声中，迎着扑面而来的春风，徜徉在千家万户的门前，且看人们是如何将新桃换去旧符的，好像也是一种检阅呢！

　　《人民日报》 (2004年01月15日 第十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