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冰

　　这是一个可怕的连环套，是一张让每个人都逃不掉的弥天大网。在这网里，你骗我我骗你，有时彼此彼此，心照不宣；有时怒从中来，不骗白不骗。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但又可能是害人者。因此，从广义上说，假冒伪劣年货的买方与卖方，有时竟是同谋

　　春节来了，主妇们都在琢磨着办年货。这本该是件喜气洋洋的事儿，可是，大家却被媒体的一再提醒倒了胃口，消费版上充斥着“小心年货陷阱”、“年夜饭别变味了”之类的忠告，并且不厌其详地一一列举鉴别年货假冒伪劣的“窍门”：鱼腮发红不一定是新鲜，可能点了红药水；鸭子光嫩，要疑惑是否用有毒松香脱毛；鱼丸肉丸之类更是可疑，原料极可能是变了质的；去吃年夜饭，还得留神菜单上会不会“老母鸡变鸭”……

　　其实媒体也是好心。这一年来没少捅出食品黑幕。从前，往月饼里塞点隔年的陈馅儿，就是特大新闻了，愣是弄垮了一家百年老厂———本周，南京冠生园正黯然准备破产资产的公开拍卖呐！要搁现在，得说人家南京冠生园月饼真算善良了，因为如今往食品里掺的全是有毒的、变质的东西。毒火腿、臭肉松、老鼠进了方便面，咳，举不胜举。

　　每天读到这样的新闻，真觉得脸红，羞耻———在一些地方经济的高速增长里，是不是也多少有“老鼠”们的功劳？

　　我是极为气馁了，深知不管怎么照着报纸速成，我也决计不可能在几天里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心里难免抱怨：怎么就光是苦口婆心地“培训”消费者呢？该培训的不应该是市场管理和监督部门吗？他们把了关，消费者不就踏实了吗！

　　事情不那么简单，消费者气馁的范围其实要远为广泛。假冒伪劣，愈演愈烈，岂独食品而然？所以，除非你是个全才，修车时你得是技师，买电脑时你得是硬件专家，进超市你得拿本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吃年夜饭还得是物价专家，否则，难免被骗，被商家绕进去。

　　要把脏水都往厂家、商家、小菜贩及修车铺头上泼，估计他们也会叫起“撞天屈”。因为他们在另外的方面也是消费者，也可能被骗被绕进去，他们也得投资、买房子，也得生老病死，可能也不乏吃亏上当的经历。甚至这会儿忠告消费者的媒体，可能在另一个版面就信誓旦旦地炒着子虚乌有的花边新闻。甚至学校老师，也会为了有一个好成绩，而让学生背下几篇范文，以方便在考试中蒙混过关。

　　这是一个可怕的连环套，是一张让每一个人都逃不掉的弥天大网。在这网里，你骗我我骗你，有时彼此彼此，心照不宣；有时怒从中来，不骗白不骗。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但又可能是害人者。因此，从广义上说，假冒伪劣年货的买方与卖方，有时竟是同谋。

　　真正可怕的，其实就在这里：“瞒”与“骗”已经成了一种集体无意识，已经侵蚀进每一个人的内心。

　　所以，光是消费者，光是市场监管部门，是没有能力在这张弥天大网面前把关的。甚至我们祭为法宝的市场机制也失了灵气：尽管南京冠生园是悄然破了产，但变本加厉的造假者还在前仆后继。如果许多职业的许多细胞都失了道德的话，市场也无能为力，因为它不可能驱逐净尽。

　　不知道社会心理学家们会开出怎样的药方？只希望这种种怪现象能随着市场经济的成熟与完善，随着诚信意识的逐步确立，如一阵妖氛，须臾散去，能让我们将来对着孙儿孙女们如讲古一般笑谈：曾经有一个荒唐的时候，我们买年货要炼就一双火眼金睛……

　　《华东新闻》 (2004年01月16日 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