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软件

　　曾伯炎

　　城市趋向于雷同后，人们只能从差异与特殊中寻找魅力了。然而，这种寻找却依然局限于用硬件去比较，城市还有软件哩！这软件便是历史的文化积淀，与现实的人文风景。

　　伦敦是世界名城，教堂、议会大厦、白金汉宫、不列颠博物馆、图书馆，以及泰晤士河两岸的风光，都足以令世人倾倒。但在这里，依然能访问到各类文化名人的遗迹，从狄更斯到马克思，从弥尔顿到丘吉尔，都在展示这座城市的精神富足。最近，诺丁山的荷兰公园圣詹姆斯花园31号的墙上，镶嵌了一块素雅的白边蓝底圆牌，这是英国名人故居的标志，这里却是中国作家老舍讲学伦敦于1924—1929年的住址。英国人认为，这位东方的作家与学者，也能装点自己这座名城，岂不从另一面丰富了我们对国际大都市的认识吗？

　　从国内许多城市归来，我已记不清那些城市的特征，倒是城市人的不同气质与风格令人难忘。当年我初到济南，旅店尤其中低档旅店，到处客满，那位开着摩托三轮的齐鲁汉子载着我跑了半个城去寻找，把我当他家的客人一样关照，多跑了路，也不趁机多要钱，在他身上，令我还感受到齐鲁礼仪之邦的遗风。待我坐在山东师范大学孔孚诗兄的家中，听他论诗谈玄，俨然又是一个活的古典诗人出现面前。许多年过去，那些豪华的高楼乃至趵突泉我都淡忘，济南这一雅一俗的人物，却镌刻了两尊塑像在我心上，很难尘封。

　　那么，在北京，那城市的硬件，尤其历史遗产，能不留下难忘吗？当然，如那些恢宏的宫殿、皇家园林乃至博物馆、图书馆，以及密集的大学校舍，都是其它城市没有的硬件，确也令人赞叹。但是，留在心上的还是北京的各类人物，这里让你见识到吴越雅士、燕赵豪客、三湘才子、巴蜀能人，从中关村到未名湖与清华园，从社科院里那些现代翰林到古老四合院里的书斋学者，使你对诸如“人文荟萃”、“风流倜傥”这些词组，会获得新的理解。就是坐在出租车里，听的哥们一口京片子议世论政，也俨然一种民间议员的谈吐与气度，见不到小市民的委琐与浅薄了。

　　即便得天独厚的西湖，杭州有天堂之誉，一想到柳永吟唱的：“十里荷花，三秋桂子”便使人悠然神往。但是由这泓湖而使这座城风光旖旎，还要借助人来美化，苏东坡那“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拟人化比喻，自然也由人之美而美化，甚至诗化了哩！在这湖上，很美的白堤与苏堤，依然似两行诗，一行是白居易写的，一行由苏东坡创作，千年来，还在缅怀这两位文化名人。

　　城市缺乏人文这种软件，只是一堆水泥与砖瓦，就是秀丽的山水，也会降低情趣！

　　时下，云南丽江这座明清时代的旧城，也非全由那水绕的老街老房显示其魅力，更由那些独特的纳西人与东巴古文化吸引着游者，还有那音乐化石的纳西古音乐承传下来，展现这座古城的个性与文明，他们没有去形式化地追赶现代，仅以自己独特的文化积累和自信的民族自尊，便走进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世界文化名城。可见，城市的软件是不能忽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