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

　　我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工作却在陕北。在江南过年，最值得回忆的是“谢年”，就像鲁迅先生在《祝福》里描写的那样，用丰盛的酒席和虔诚的叩拜来感谢老天的保佑和祖先的庇护。谢了年，除夕就快到了，过年的气氛也就越来越浓了。谢年前，是一定要掸尘的，除旧岁，迎新春。初一，吃汤圆；月初，访亲友，日子一晃而过。待客仍是米饭黄酒，但菜肴比平时丰盛得多。午后，吃年糕，或炒或烩，主听客便。最好吃的当属汁水年糕汤，味道之鲜美，令人直流口水。

　　20世纪五十年代，我来到陕北。在陕北工作和生活了近50年。陕北过年，比江南讲究，从除夕直过到正月十五，除了除夕、初一，还有破五、小年、老鼠迎亲和元宵节。

　　陕北人不“谢年”，但除夕上午要上坟祭祖。下午，要打冰凌，把打下的冰凌放在门墩两侧，水瓮旁边、石磨底下和院子中间，求银子多多。有的还放炭块，祈日子红火。

　　陕北人初一吃饺子，俗称扁食。有趣的是，在饺子里要包硬币。有的包一个，有的包几个，按人算。看谁能吃上，看谁吃得多。吃得上，吃得多的人，有福。为了这个“福”字，千万别狼吞虎咽，把硬币咽到肚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过初五，叫“破五”，也叫“填五穷”。黎明放鞭炮，赶穷媳妇；早晨吃饺子，填穷窟窿。虽有点迷信，却寄托了老乡们想过好日子的愿望。

　　除夕过大年，初六过小年。过小年没有过大年隆重，家家仍要挂红灯。初七，类似初一，吃饺子，但不拜年。出嫁的女子不能在娘家过大年，却要在娘家过小年，特别是新婚第一年，一定要带上夫婿双双回门拜老人。

　　正月十二，老鼠迎亲。那天，妇女不准做针线，也不能磨面碾米、纺线线。凡是圆的、会转的东西，都不能侍弄，称为“女不转”，否则会害老鼠疮。娃娃们耳贴磨眼，聚精会神听老鼠迎亲。

　　正月十五过元宵节，娱乐活动达到高潮。吹唢呐，打腰鼓，跑旱船，踩高跷，耍狮子，舞龙灯，放焰火，转九曲，挂彩灯，点面灯，各显风采。入夜，燃篝火，燎衣被，边燎边说：“燎百病，燎干净，满年四季不生病”。

　　我在陕北已过了40多个年，城里过过，乡里也过过。乡里过年虽没有城里热闹，但习俗却更讲究，人们也更忙碌。糕、油馍、米酒，甚至豆芽豆腐都要自己做，一到腊月，农妇磨面，碾米，蒸馍馍；男人杀猪，宰羊，整院落，忙得不亦乐乎，忙得兴高采烈。

　　在有生之年，我若能回江南，在宁波老家再过一个年，忆童年乐趣，享亲情友亲，看故乡巨变，品汁水年糕，也就心满意足了。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01月16日 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