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寒食诗帖 孙鹤 曾广开
书法是一门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艺术，书法艺术在现代社会以其特有的韵味和精神，仍然吸引着众多的追求者，他们孜孜不倦的努力，使得这一传统艺术门类在现代文明社会里风采独具。新世纪到来，我们思考着书法艺术发展的前景，思考着书法艺术应该怎样继承传统，构筑现代书法的理想境界。
现代书法首先应是师古与变古的统一。“师古”即以古法为师，广纳博取，融会贯通。王羲之是历代书家推崇的书圣，李世民《王羲之传论》中盛赞他“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可见他对传统的重视。《艺舟双楫》更明确指出：“右军真、行、草法，皆出汉分，深入中郎”，指出王羲之书法与汉代八分书及蔡邕等的继承关系。被誉为宋朝“第一善书人”的苏东坡，“少时日学《兰亭》”，“中岁喜学颜鲁公”，也是非常重视向古人学习。可见，师古是习书首要的前提，过程是艰苦而漫长的。“变古”即通会古法，自出新意，化人为己。艺术的生命在于求变，师古不是目的，师古是为了知古，知古才能够变古。王羲之详察古今，才使汉魏以来凝重质朴的书风一变而为流利遒劲的新貌；苏东坡融会百家，方能一改晋唐风韵而自成一家。不肯虚心向古人学习，一味求新求变，结果变出的只能是毫无意义的浅薄。
现代书法的理想境界，还应当是作品的气韵与当今时代特色的完美结合。魏晋时期，社会动荡，士人无力回天，便寄情山水，追求旷远萧然的境界；行为上散漫自适，任性率真。王羲之的书法清秀婉媚，风格飘逸，通过用笔和章法的点曳之工，裁成之妙，散发着晋人的趣味，展示了士人的内心世界，作为这一世风的准确写照，因而能贵越群品。同样是雄视千古的佳作，颜真卿的书法一如忠臣烈士，端庄、整饬、自尊、凝重，其饱满圆润的点画，沉稳浑厚的用笔，展现了大唐盛世博大洪迈的气象。北宋时期，偃武修文，从宋太宗组织力量刊刻《淳化阁帖》，到宋徽宗创设书画院，宽松和平的政治环境为文人个性化的发展提供了保障，他们崇尚意趣，反对泥古不变。苏、黄、米、蔡四家，无不以“尚意”为主，讲求理趣，与有宋代世风默然契合。当今社会，文化多样发展，但中华民族奋发图强、建设社会主义强国的精神仍然是时代的主旋律，知识分子为国家为民族的远大抱负、那种忍辱负重的人生态度和崇尚高雅的生活情趣，应该在书法作品中得到完美的体现。
中和之美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审美准则，现代书法的理想境界在审美思想上依然需要重视这一原则，北宋王安石，其才学胆识俱是上上乘，诗文传诵千古，但其书法，却难与宋四家苏、黄、米、蔡争雄，原因就是王书不够含蓄，书风过于张狂，字字斜势，失去了中和之美。所以说，现代书法的理想境界也应该是刚柔相济，阴阳互寓的。这也对书者的人格完善和道德修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高文逸笔，相得益彰，是现代书法达到理想境界的又一要素。所谓高文，指书法作品本身也是传世的文学作品；所谓逸笔，指书艺的精湛。书法史上流传下来的经典之作，无不是高文逸笔。王羲之《兰亭集序》，在中国散文史上是一篇著名的典范之作，作者叙写兰亭雅集盛况，抒发生死感慨，文笔隽爽流畅，洒脱无拘，展现出作者萧散疏朗的风采。他的书法更有天下第一行书之誉，人称“龙跳天门，虎卧凤阙”，其书体风格与文章所表现的作者的仪度和情操融而为一，可谓尽善尽美。颜真卿曾与从兄颜杲卿抵抗安禄山叛军，后颜杲卿因寡不敌众被擒，叛军胁迫颜杲卿投降，杀其子季明，杲卿不屈，被押至洛阳杀害。颜真卿闻讯，含着血泪写下《祭侄季明文稿》，其文辞沉痛激愤，字里行间充溢着英风烈气，笔势雄奇，神采飞动，成为“天下第二行书”。还有一些书法家，本身就是才华横溢的文学家，他们的创作，既是优秀的文学作品，又是绝妙的书法佳作，交光互影。现代书法的理想境界还应包括书品与人品的统一。书艺一道，尤重人品。“品高者，一点一画，自有清刚雅正之气；品下者，虽激昂顿挫、俨然可观，而纵横刚暴，未免流露诸外。”中国古代的书法大家王羲之、王献之、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米芾、蔡襄等，无不是贤明的士大夫。而有才无品者，虽有绝艺，立身一败，书必遭弃。唐朝李林甫雅善丹青、书法，只因他是唐玄宗时的奸相，史称“口蜜腹剑”，其书湮没无闻；宋徽宗时宰相蔡京，能诗善文，书法更是精绝，本来名列宋四家之中，只因其为人奸诈，权倾当朝，名声太坏，人们就用蔡襄替代他在宋四家中的位置；明朝奸相严嵩，祸国殃民，虽书法颇有可观，亦为世人唾弃。所以说，现代书法的理想境界应当强调书品与人品的统一，“以清高之艺为恶赖之行”者难免被历史所抛弃。
艺海无涯，书亦有道，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书法艺术在新的世纪，一定会融合时代精神，涵纳现实风云，从而达到一个新的境界。
《人民日报》 (2004年01月20日 第十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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