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的“血汗钱”哪去了

民工的“血汗钱”哪去了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21日04:47 安徽在线-安徽日报

一个月前，舒城县汤池镇西河村建筑工程队的包工头沈云胜前来本报，递交了一封求助信，反映省机械施工公司拖欠100多位民工8万多元工钱达6年之久，恳求本报帮助他和乡亲们讨还这笔“血汗钱”。　　“一身债”东躲西藏本报接待室。2003年12月30日下午3：00。窗外，阴雨绵绵；室内，再次来访的沈云胜忧郁地倾诉：“我从18岁跟人修路。1996年来合肥，到省机械施工公司干活。第二年开春，公司接了化肥厂工程，要我去投标。干了几十年土方，虽说没文化，但说的在行，这活儿也就交给了我和另外两人。我回了家乡，在汤池、城冲、姚河等乡镇和邻近的桐城市招了人。每天要保持60多人干活，前后100多人跟我干过。大热天，乡亲们两人一组，一天要抬300公斤石头，汗流浃背，身上没一块布不是湿湿漉漉……” 　　“就是这个工程！”他掏出一张合同。记者一看，工程叫“十五里河改造工程”，地点是在“合肥化肥厂新征厂区”，开竣工日期为1997年2月16日至4月20日；付款方法有两项：“按月计实物量支付90%”，“尾款工程交接后一月内一次付清”。他继续说：“公司为了保证民工日用，零星支出了12万元，完工后该付81000多元尾款。1999年11月25日，该拿钱了。我和西河村主任汪忠一早动身，上午8：30，来到大通路的一排平房。天晓得！部门经理顾清说：没钱，化肥厂没给公司钱，公司也没钱给你。我一下子就晕了。从没想到公司会不给钱啊。求了半天情，顾清还是那句话，今年没有一分钱。” 　　那以后，沈云胜的一生拐了个弯：他平时在外躲债讨债，春节偷偷回趟家。不知跑了多少趟，讨债不成，还搭进了10000多元积蓄。什么劳动厅、建设厅、市建筑管理局，他都找过，无济于事。有两年春节，家里每天100多号人，多是外地民工家属。他赔了笑脸赔伙食；民工搬走了他家东西还打他；82岁的老娘为了求情，跪在地上向年轻人磕头；晚上家里消停了，老婆又骂他不好好做人。一段时间，他连死的心都有了。2000年春节前，以前半信半疑的乡亲再也不信他没讨到钱，他带着全家和老娘来合肥，在十五里河村租了房。前年，老娘硬要回老家看看，农历十月三十跌成了重伤；姐姐急着找弟弟，外甥急着找舅舅，他却害怕是有人借亲人的电话逼债，电话、手机都不敢接；等他赶回家，老娘已神智不醒，没留一句话，第二天走了；3天后，刚送完老娘埋骨山冈，泪未干，人未歇，一大帮民工就找上门来；当晚，他百感交集溜回合肥，再也不敢回家过年。　　一个月来，沈云胜说了无数次：“今年春节，我想拿着报纸给乡亲们看，我没骗人，我要回家过年！” 　　“两边债”左支右绌这位包工头是否可信？记者一次次前往承包方核实，对方从不否认，沈云胜说的全是事实。　　1月2日上午，记者又一次拨通省机械施工公司的电话，想约经理刘传应见面，又一次被他婉言拒绝。放下电话，打的直奔大通路，1小时后，记者坐在了刘传应的办公室。他连连抱歉，开始诉说企业的困难。从1998年开始，该公司基本发不出职工工资。原有1200多位职工，现在只剩下241名协议保留劳动关系的职工和350多名退休人员，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职工了。走到这步，恰恰是为债务所逼：该公司欠了全省几十个县的民工630多万元；同时拥有90多项债权，被人家欠了1000多万元。有的是政绩工程欠款，如肥东县政府欠修路费余额100多万元，两年前法院就有判决，仍未兑现；有的是皮包公司欠款，如合邦房产公司欠117万多元，两年前市中院也有判决，但这公司已将资金转移了；有的是效益不错的单位欠款，如涉及沈云胜的合肥化肥厂，现在更名为红四方集团，工程在1999年就结束了，至今还未决算，讨不到钱，也就只好对不住沈云胜。　　面对两边“巨债”的左右夹击，刘传应也很忧郁：“唉！公司如今只剩下债务，工作就是讨债和还债。债啊！既不好要，也不好还。中院判决肥东县政府归还我们100万元，我们主动提出只要70多万，滞纳金、利息统统不提，就是想让他们看在钱少的份上快点给，但还是不行。记者来采访，我们头皮都发麻。有记者参与，一方面有的公司会躲着我们，一方面要到一点钱就登报纸，马上就会被民工和职工堵住门。”关于沈云胜，他说：“可以给他部分钱，先写欠条也行，无论如何让他回家过年”。　　合肥市瑶海区法院证实：省机械施工公司确实有“两边债”存在。接到记者的电话，红四方集团表示：马上就给机械施工公司打款，以便兑现沈云胜的工钱。　　1月7日上午，记者先到省机械施工公司，后到水厂桥附近。该公司三、四十名协议保留劳动关系的职工正在拦堵马路，也是在向公司“讨债”。刘传应正在做劝说工作。忙乱中，他与记者约定：“9号下午，等会计从芜湖回来，我们一起去红四方催款，催成了，老沈问题就能解决。催不成，我们财务部门写欠条。” 　　“三角债”天怒人怨汽车穿行在蜿蜒的山路。1月8日，记者跟随沈云胜前往舒城。沈云胜想去告诉乡亲明天下午那个“约定”；记者也想见一见真正受害的民工，他们，才是这笔?窀凶矢竦奶终恕? 　　汤池镇西河村。中午1：27。茂林修竹之间，一幢幢漂亮的小楼掩映其中。沈云胜又是羡慕又是凄然：“当年要不接那个工程，我怎么也起了一栋小楼。”才进沈庄，就看见他家的3间土屋，家徒四壁，墙破粉残，门口一个大棚堆放着杂物。土屋旁边，他的堂侄子正在忙着盖新楼，做叔叔的却还欠他1000多元。过了一会，二、三十个乡亲围了过来。甘贤武见面就说：“你欠我1000出头，这钱怎么搞的？”汪存科老远就喊：“他可欠我八、九百元！”七房庄总共15户，沈云胜欠了5户，达7000多元；胡晓红等晚辈子侄也拦着、追着，代他们的父辈前来讨钱……记者帮忙做了些解释，乡邻们纷纷说：“我们不是不信他，可是欠钱总得还吧！” 　　下午2：35。西河村支书朱哲胜家。朱哲胜说：“西河村1231人，每年五、六百人出去打工，每人每年带回4000元以上的纯收入。有了这200多万元垫底，村里每年8万元的农业税不算难。我做了20多年支书，感到这两年国家越来越重视民工，民工带回的钱也越来越多。但是，建筑这行风险大，欠钱多；沿海有点规范，倒是安徽有的地方够戗；如果省会欠债成风，其他地方就会上行下效。” 　　舒城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丁邦庭告诉记者：“舒城县有二三十万民工，每年为全县带来8亿元以上收入。所以呀，干部群众都挺关注这次全国大范围的清欠活动！” 　　一路上，许多同志问记者：“民工的血汗钱到哪里去了？”是呀！一条长长的“债务链”摆在记者面前，沈云胜和他的乡亲，刘传应和他的公司，实际上还有红四方集团，全都是债务缠身，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谁是罪魁祸首呢？是旧体制，是它吞噬了人民血汗，败坏了社会信用！席卷全国的“清欠风暴”，犹如又一场清理“三角债”的战斗，一场更深入、更韧性的战斗。从帮助三峡农妇熊德明代夫追讨工钱开始，温家宝总理像前任总理一样指挥若定，不仅是为了民工兄弟，更是为了改革旧体制，建设新体制。随着这个风暴的汪洋恣肆，必将触及深层问题，一些早就变成“空壳”的国有企业，一些缺乏市场和法制历练的包工头、农民工，一些“双轨制”时期专钻空子的套路，都将逐步退出历史舞台；而一些适应了市场经济的国有企业，一些学会了中介服务本领和技术致富本领的人们，一些建立在法律、道德、信用基础上的套路，都将在改革攻坚阶段，在加快发展的战略机遇期，脱颖而出，独领风骚。　　返回合肥的时候，记者和沈云胜说好：9日下午一起去赴“三方之约”。记者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犹豫了一会：“这笔债要到手，我就再接几个工程，好好干他几年！”中年人的憧憬像是儿童的幻想那般甜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和前途呢？　　并非尾声1月9日下午3：32，记者第三次走进省机械施工公司，得知刘传应经理一天以前被省建工集团免职，“三方之约”改期进行。1月13日：记者和沈云胜第四次前往，该公司声称：“红四方没给一分钱。不能给你们打欠条，你们过两天再来。”1月15日：红四方集团告诉记者：已经打出30万元工程款，其中10万元考虑到了沈云胜等民工欠薪的问题；而省机械施工公司虽然证实有这笔款子，但是仍然不愿意付钱。1月17日上午10：00：沈云胜亦喜亦忧打来电话：该公司刚刚给了他3000元，其余的工钱年后再说。本报记者孟晓阳齐振江沈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