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论谭

　　最近公布的《北京市道路交通运营安全管理办法》，禁止在地铁乞讨。北京市交通委员会副主任李小松在解释这一办法时说，行乞的人多为老幼病残，他们的自救能力差，发生意外情况，会妨碍他人疏散。因此禁止在地铁中乞讨、卖艺，就是要保障公众最大的利益和安全。

　　李主任的观点令人诧异。如果按照她的逻辑，自救能力差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到公共场所，因为那样会妨碍他人疏散。历史经验一再告诉我们，社会的发展并非一马平川，制度的选择也并非都是尽善尽美，每一次选择总会有得有失。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果我们为了出行的安全而舍弃了弱势群体的基本利益，这种发展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和平年代的建设与战争时期的革命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前者是在维护所有人基本权利的基础上不断地增加每一个人的福利。如果为了增加多数人的福利，而牺牲了少部分人的基本权利，这样的社会不是文明的社会。

　　在古罗马时期，有这样一条法律：如果婴儿出生不足月，其父母有义务“直扑杀之”。出生的婴儿如奇形怪状，其家人也有义务将其干掉。在那样的社会，容不下弱势群体，因为国家需要的是赳赳武夫。如果生下的婴儿体弱多病，不但不能为国效力，还有可能成为国家的负担。国家的法律从根本上剥夺了他们做人的资格。这样的法律是不人道的法律。在现代文明社会，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还保留这种野蛮的制度。我们所处的时代，虽然还存在着许多的不公平，在财产的分配上，公共设施的占用上，还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我们的宪法确认了每个公民的基本权利，只要我们依照宪法办事，不随意剥夺公民的权利，我们这个社会可能不是富裕的社会，但一定是文明的社会。

　　乞讨的问题并非只有中国才有。在其他国家，同样也有乞讨的现象。这说明人类的发展还普遍存在着缺陷。当那些乞讨的人伸出他们冰凉的脏手的时候，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金钱，他们还需要我们的关爱。让他们在相对温暖的地铁站里乞讨，其实是给他们增加一点点的福利，如果连这点福利都不愿意施舍，而让他们踯躅于凛冽的寒风中，这个社会就不是文明的社会。他们的存在，或许占用了公共空间，给我们带来了一点点的不便，但只要我们还有爱心，我们宁愿在地铁站中看到他们的身影，也不愿意看到他们流落在寒风刺骨的街头。从法律上来说，包括地铁在内的公共交通设施是所有的公民共同的财富，每一个公民都有权享用。如果因为现在是乞丐而禁止其进入地铁站，这是不公平的。公民有权享有国家的公共设施，也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现在，我们有了社会救助管理办法，也建立了相应的社会救助管理机构，但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们的救助管理机构远离城区，一些救助机构的配套设施还不健全，流浪乞讨人员还无法得到有效的救助。如果救助管理办法落实更彻底一些，也许城区的乞讨问题不会那么突出。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将乞丐赶出避风的地铁站。这不需要什么高深的道理，因为我们都是懂得宽容的大写的人。不管我们多么需要效率，也不管我们是否掏出我们的硬币，给乞丐在地铁一个栖身之地，这就是我们宽容的善举。

　　乔新生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