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在旅途(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23日02:22 人民网-人民日报

李建永　　我从读中学离开父母，直到上大学，直到工作，直到娶妻生子，直到从远到近又由近到远调离，似乎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目标：回家。

　　不管走出多远多远，也不管换过多少座城市，然而，过尽千帆皆不是，那不是家。

　　家是什么？家是换乘三次火车改乘两趟汽车然后再乘坐一回“三老爷”（即嘣嘣嘣三轮车）就能到达的那个小村庄；家是用玉米秸秆插起来的院墙，用土坯砌起来的三间半老房子；家是院子里的三棵梨树一棵桃树一棵杏树和一口土井；家落实在音节上只有两个字———爸，妈。

　　作家史铁生说过，他写小说，是为了让他的妈妈骄傲。我所做的一切，似乎只是为了回家。父亲说，官身不自由。我不是官身，但我有工作，不能想回家就回家。我妈说，梦是心中想。我多少年来所做的梦，背景大多是故乡的山、水、草、木和家。

　　回家的时间只有国庆和春节可供选择。而我一般选择春节。

　　甲、乙、丙三地，甲地是我的工作地，乙地是我岳父母的家，丙地是我父母的家。我的年常常过在三地之间的旅途上。

　　记得某年大年三十，我在太原换乘一辆个体长途客车，因为车主是朋友的熟人，就用毯子、皮袄加板凳临时为我搭起一个“卧铺”。我们一路上聊着天，打发漫漫长途中的寂寞。车主说，听说你是个文人，我问你一个问题———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请你用一个字来概括一下。

　　我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就说，你说呢？他说，气，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具体体现在一个比字上。他列举了许多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和小人物的例子，分析得头头是道，无不说明人们为了争一口气而跟周边的人比这比那———比衣服，比房子，比老婆（老公），比孩子，比工作，比待遇，比财大气粗，比权势熏天，比出国如履平地……

　　我有幸遇上了这位看上去有点土气的“民间哲学家”，就问他，你说我回家过年也是为了比吗？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一问，便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也是为了比。我说，与“比”比起来，回家更是为了一种亲，为了一种爱，为了一种无法排解的思念。

　　其实，每一次夜以继日不顾一切地赶回家过年，只是为了看看父母亲人，道个平安，跟看着我长大的父老乡亲以及一茬赶一茬陌生的娃们点个头儿，大家盘腿坐在土炕上拉一拉家常，有幸福，也有苦涩。

　　年很短暂。每个年都是盘桓不了几日便又出发。说不清到底出发是为了回家，还是回家是为了出发。父母的白发，亲人的望眼，还有养育了我的小村庄，总是被我行色匆匆地甩在身后……

　　诗人毛泽东青年时有句云：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

　　《人民日报》 (2004年01月23日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