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丁丁

　　灯心绒是个温暖的名字，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它是许多孩子羡慕和渴望的“料子”，柔软，厚实，又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就像那个时代的人们，既朴实，又蕴藏着丰富的内涵。

　　读小学时正是八十年代刚开头，生活远没有今天这般富足，做件新衣往往只在过新年和给予特殊奖励时，选料一般是灯心绒。有一次过年前，妈妈带着我逛了几次布店，相看灯心绒，准备给我做件粗条灯心绒的短大衣，为此妈妈翻了几次服装设计书，琢磨样式。在布店里，我和妈选中了一种绿色的灯心绒，嫩嫩的，比春天刚发芽的小草儿的颜色还淡，怯生生的感觉，等到把布买回家，我热切地闻着那刚浆洗过的布的香味，心里早钻出了无数个自己穿着新衣裳的模样。可是两天后家里来了客，美丽的灯心绒作为礼物送给了北方来的小表妹。那一年我牺牲了做新衣的权利。第二年的过年前那段时间，妈妈整天逛布店，终于有一天买回一段黄色的灯心绒，可是颜色有点发暗。妈妈语气有点虚：“找遍了都没有那种绿色的———这种也不错呀，经脏。”新衣做成，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份兴奋。

　　我至今还是近乎疯狂地爱着灯心绒的面料，这很可能与童年的经历有关。我个子小，又不喜欢随众，所以常自己买料做衣服。不知怎么的，一走进布市，铺天盖地那么多的布，我总是死心塌地挑出美丽的灯心绒。有一天按类别整理衣物，发现灯心绒的衣服竟占了满满一大柜，可不但不警醒，还有种满足感，而且似乎觉得理当如此。用手摩挲着细细的条纹，觉得自己就是其中那一根，柔和地凹凸着。

　　有很好的女伴点醒我：“三十坎上的人了，该穿点牌子货。”我知道她影射我的灯心绒，但笑而不语。我自有我的道理。在电视节目里做嘉宾，每次穿的都是灯心绒，一次是大红的底色上撒着小黄花瓣的中粗条，做成立领，却又像T恤一样将头钻进去穿，只在领口扭着一颗同色布的盘扣；一次是紫色的细条纹，做成半高的围式领，中长袖，左胸绣一朵玫红的花；还有一次没穿灯心绒的衣服，不过是白色羊毛衫配牛仔裤，底下却穿了一双手工棉鞋———红碎花的灯心绒面料。每次节目后都有人打电话，除了评点我的言论，还有服装，这更让我骄傲。

　　我想我是中了灯心绒的毒，我这个年代和比我年长的人都有一点这样的情结。直到有一次在北京的“蓝礼小屋”看到一女店主，不过十八九岁吧，拿自己当模特，穿着一件新进的短裙，乍看像是石磨蓝的牛仔，却还是觉得有点不同，再细看才知是做旧了的蓝色灯心绒，包臀贴身，两侧各有斜插式口袋，有点牛仔的粗犷风味，偏这女子是一头飘飘长发，一只发卡像精巧的窗钮别在窗帘边上，而且胆大惊人地配着一条翠绿的围巾，与长发一同丝丝络络地垂着，说不出的另类感觉，连我也看得心动了。那一刻十分讶然和欣慰，小弟妹们竟也好这一口？可看看女孩儿脸上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散漫地笑，就明白了，面料和服装可以周而复始地流行，情结却不是，不同年代的人各有其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