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希曦

　　无论后来发生什么，仅仅这一幕，该是多么鼓舞人心啊。

　　就说眼下吧，大冬天的深更半夜，在一处流里流气的公众场合，比如某个生意红火的酒吧间，有两个年轻的单身男女，形容孤寂，不经意眼神一碰上，心有灵犀，爱上了对方。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常有的，在漫长而无奈的一生中，谁都有机会遇到，就看你如何处置了。没人能帮上你，全靠你自己的。

　　和通常的情况一样，这两位，谁都没有立即采取行动：男青年原地呆坐着，不时灌上一口啤酒；女孩儿倒是显得自然大方，只是更加满不在乎了些。谁都没有直截了当走向对方。那也太生硬了。

　　他们之间那三米之遥的距离，也并不是一片毫无障碍的空旷之境：这酒吧间满满当当的，可说是每一寸土地都挤满了臃肿的身体。这也难怪，人们不堪独自忍受冻得发抖的寂寞，纷纷舍弃家门，投奔这儿来了，最不济就当是相互取暖吧。这一对年轻的陌生男女，正是在变化不定的人缝中，看见了对方，并顿时生发出某种联系———那是孤独者之间常有的某种若有若无的必然联系；如果是一男一女，我们便称之为爱情。

　　顺理成章，他们不由自主的视线，频频越过人们移动的肩头，相互搜寻着，也算是有了去向。外面是呼啸的寒风，竖起耳朵就能听得见，而这儿是其乐融融的人间，有的是欢声笑语，不管是说客，还是听众，一个个充分享受着黄色笑话带来的巨大快感。这一阵紧似一阵的超声波，丝毫没有感染这对不时相望的年轻男女，反而使他们越发觉得落寞。

　　如果就那么坐下去，肯定是越来越难以忍受了，不可能有别的，理应出现的无非是两种结果：女孩儿忽然站起身来，悄没声息地离开酒吧间，随便拦了辆出租车，回到冰凉的住处，脱下衣服，上床，拉上被子，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总之在入睡之前，还得想方设法掐灭那一丁点儿新生的爱情之火。这也太没意思了。

　　而更为人接受的显然是这么一幕———男青年腾地一声挣脱座位，奋力挤过扎实茂密的人丛，一鼓作气蹿到女孩儿面前，目光坚定，注视了她三秒钟，又突然抓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冲出了酒吧间，由于惯性的作用，他们在寂静的大街上并肩奔跑着，几乎是同时停顿下来，郑重其事，一点点靠近，他们沉默的嘴唇慢慢凑在一起，从胸腔里呼出的气温吹拂着彼此的脸颊，两个孤单的身体终于拥抱成一团，亲吻着。无论后来发生什么，仅仅这一幕，该是多么鼓舞人心啊。

　　《江南时报》 (2004年02月03日 第十四版)